《如果如意》竹子不开花

5、忆往昔，苦！

　　王果记不起杨易，一是因为杨易现在跟小时候长得很不一样，二是因为王果跟杨易一块儿玩的时候才六七岁，俩人在一起玩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夏天的时候杨易跟他妈搬进了王果他们那儿的大院，第二年春天娘儿俩就搬走了。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小时候只知道一块儿玩的那小哥哥小名叫‘强强’，还真不知道他户口上的名字叫什么。
　　王果小时候住的那个老房子，到现在还能在这个大变样的城市里找到，那一片儿大多住的是本地人，后来市里大规模的开发住宅区后，渐渐有人搬走，再后来又渐渐多起了外来租户。杨易他们就是那时候来的。外来租户大多是年轻单身的打工者，因为这儿的房子老旧，房价便宜，所以渐渐变成手里没富裕钱的人们的理想住处。像杨易母亲这样带着孩子来租房子的，那时候还不是很常见。
　　杨易小时候没多少同龄人跟他玩耍，而王果他们这些在大院里长大的小孩子，也都不跟杨易玩。
　　因为，杨易对他们来说很陌生，杨易要比他们大很多，看着高出那么一大截儿来也有点恐怖，还有，大家都说杨易的爸爸是十恶不赦的罪犯。
　　有一天他们几个小毛孩子玩的好好的，在一旁放学后就一直坐一边看他们玩的杨易突然站起来朝着他们这边走，几个小孩子吓的四散而逃，王果打小儿就不怎么机灵，跑在最后面被杨易抓了个正着。
　　杨易问他：“你跑什么？”
　　王果扭动着小胳膊，带着哭腔说：“我不跟你玩，你爸爸是个大坏蛋，我不跟你玩！”
　　杨易被这话气得手上不自觉的就用上了劲，攥得王果胳膊生疼。王果看到他脸上五官扭曲成的恐怖样子，吓的哇哇大哭。
　　杨易恶狠狠的说：“我揍死你！”
　　王果以为真要挨揍了，哭的更厉害。
　　“闭上嘴！再让我听见你哭，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王果怕自己脑袋真被拧下来，拼了命的咬住自己的嘴唇，由哇哇大哭变成了呜呜的呜咽，但是咬紧嘴巴的结果，就是哭出来的鼻涕从喘气的两个鼻孔出来流的一塌糊涂，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那时在王果眼里看来杨易那很大的一只手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后来又厌恶的嫌脏，把手上粘到的黏糊糊的东西抹到了砖墙上。
　　杨易问他：“你怎么那么笨啊？”
　　王果还是止不住的掉眼泪，鼻涕又流出来，王果用手背擦了擦，但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杨易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哗啦撕下两页，摁在王果鼻子上说：“擤擤吧。”
　　王果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把鼻涕擤出来，杨易粗鲁的用作业本纸在王果脸上使劲擦了擦，那硬作业纸擦的王果的小嫩鼻子差点破掉。
　　杨易随手把纸往地上一丢，继续拍着他脑袋问：“我说，你怎么那么笨啊？跑的慢也就算了，你还傻乎乎的在后面一个一个追。要是你跑的慢你就该想办法去堵他们，堵，你明白吗？”
　　王果低着脑袋盯着地上的纸看，连答应一声的声音都没有。
　　杨易拍了王果一下说：“跟你说话呐，听见没有？”
　　王果起先吓了一跳，后来说出的话还让杨易有点没摸着头脑。
　　他问杨易：“哥哥，你会写字吗？”
　　杨易点了点头，心里还想着，这不新鲜吗？自己都小学四年级了，字能不会写？
　　再看看王果，杨易惊讶的发现王果正用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他。王果犹犹豫豫的问他：“能不能教我写字啊？”
　　杨易对此很意外，非常意外。
　　杨易他妈每天下班都很晚，这天他又恰好忘记带钥匙，放学后百无聊赖的在门口坐着，院里那些孩子看见他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过来跟他玩的。
　　杨易其实也没多想跟他们这样的小毛孩儿玩，但是闲着也是闲着，他就这么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玩。
　　然而，那里面有个小孩子实在是笨拙的让他看不下去了。从杨易的角度看来，明明是别的孩子都在捉弄他，比方说故意绊倒他，或者在他背后突然大声吼一声吓他一跳，或者是在猜拳的时候耍手段，每次都是这孩子去抓人，偏偏每次还都抓不着。
　　你说，这孩子都笨成这样了，那刚才被碰着衣角的那个就当鬼抓人去呗，偏偏被抓的人一顿抢白，这小孩子又回去贴着墙根儿开始数数儿了。
　　看了半天，杨易就从来没看到这小孩子跟别人一样干那躲起来的活儿过。
　　杨易坐在一边看着比自己被人耍着玩还急，一着急就站起来想过去指点那小孩儿几句。
　　谁知道抓住那小孩儿后，小孩儿的第一句话就在他心口上扎了一刀。
　　“你爸爸是个大坏蛋！”
　　没人能理解像他这样从小就没见过父亲的人这话听起来会多么刺耳，火气一上来他就忍不住对那小孩儿凶起来。
　　但是看到小孩儿抽抽搭搭的哭起来的样子，杨易又觉得自己这么欺负小孩儿，太不男子汉了。
　　杨易最自豪的就是虽然打过那么多次架，但是从来不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虽然打架败多胜少，但是他从来不开口求饶。
　　这是杨易自个儿给自个儿订的男人标准。
　　看王果被吓成那样儿，杨易就不好意思跟他计较了。本来想教这个小孩儿几招绝的——这当然有为了那小孩儿着想，让他以后不会随便被别的孩子捉弄的意思；而杨易自己也有点小算盘，要是别的小孩儿看见他给支的两招这么有用，自己也就算在这地方立下万儿了。
　　但是，没想到王果没对他出的绝妙点子多感兴趣，反而是注意力全放在丢在地上本来给他擤鼻涕随手撕下来的作业纸上。
　　会写个字算什么本事？杨易心里面纳闷的很，但还是拿出笔和本子，教给他写了几个，无非是上中下人口手几个字。
　　王果一脸崇拜的神色望着他，认真的在杨易的本子上照样子写写画画，杨易在一边看着他写了半天还跟蚂蚁爬一样，不耐烦的拽起他胳膊说：“甭练字了，你过来我教你几招怎么抓人，下次你再跟他们玩的时候能用的着！”
　　王果有点恋恋不舍的放下笔，跟着杨易学了半天，结果搞出一身的淤青——其中有一半是学那几招动作时跌出来的，有一半是杨易嫌他笨打出来的。
　　王果跟杨易混的有点熟了以后，即便是被杨易打也总呵呵的笑。杨易一直纳闷王果是不是在他妈生他的时候不小心挤着他脑袋了，笨孩子他见过，但是像王果这么笨的全方位的，他还真觉着新鲜。
　　但王果却有一优点杨易觉得特别好，性子特别软，说什么他听什么，打了他也不生气，骂他几句吧，他还是呵呵笑着。开始是王果在杨易后面跟着，后来就成了王果被杨易罩着，谁要再敢在玩儿的时候耍赖皮，杨易就上去揍他丫的。
　　结果大院里的大人们都说杨易缺乏教养，一大孩子欺负小孩儿。
　　这话杨易到不怕传到他妈耳朵里，因为他妈起早贪黑的工作，连他这个亲儿子都见不到多少面，跟邻居们更是不怎么认识，别人就算嚼烂了舌头他妈也听不见，但是杨易听不得别人总说他：“没爹没教养，这当妈的也整天不在家，都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后来杨易把那家的玻璃给砸了，那户人家正好住一楼，屋里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被这一吓差点心脏病犯了。这家男主人立马冲出来把杨易一顿猛揍，杨易也瞪着火红的眼珠子跟人拼命，还专门使不入流的招数，往那男的裆那儿撞，本来就一件口角的事儿，闹的差点出了人命。
　　当然，是差点要了杨易的小命，要不是别人拦着，杨易真能被打歇菜了。
　　杨易家里没有大人，王果连拖带抗的把他带进自己家，王果他妈早先看见外面闹成一团也跟着在阳台上看热闹，但没想到她宝贝儿子竟然能把人给领回家！
　　王果的妈是当护士的，对付跌打伤也很有经验，而且家里的药品又多，就给杨易稍稍处理了一下。杨易从小就没被哪个女性这么体贴的照顾过，被打的时候都没掉泪，擦药的时候反而赖在王果他妈身上哭了很久。王果的妈妈看着这孩子挺可怜，在杨易临要回家的时候还给他塞了俩热气腾腾的包子。
　　自那以后杨易就加倍的对王果好，王果也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比他大很多的小哥哥，俩人整天黏在一起玩儿，直到后来杨易他妈又找到新的住处，杨易也没跟王果说一声就突然搬走了。王果那时候难过了一阵子，但是随着慢慢长大，也把小时候的这个人和那些事儿渐渐的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