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77、第三十章 赤诚心

　　路程有些远，颠簸着颠簸着，穆阿九便枕着凤朝的腿睡着了。

　　“阿女，快醒醒，我们到了。”

　　“阿女，阿女……”凤朝轻轻地拍着穆阿九薄弱的肩膀。

　　穆阿九还在梦里，听见一个熟悉又温暖的声音叫着她好久都没有听过的名字，她一阵鼻酸，睁开眼睛的时候，满眼眶都是泪。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凤朝，委屈地撇着嘴吧：“你刚刚叫我什么？”

　　凤朝的声音极尽温柔：“阿女。”

　　“你怎么知道……”穆阿九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眼睛直视着凤朝。

　　凤朝最见不得穆阿九的眼泪，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怜惜道：“对不起，都怪我太迟找到你。”
　　他的道歉，让穆阿九更加泣不成声。

　　良久之后，穆阿九才缓过情绪，被凤朝牵着下了马车。

　　凤朝带着她去了老叫花的坟前，她本以为这么多年没有回来，坟前坟上一定长满了野草，可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再不是那方低矮苍凉的小土坡，四周都用珍贵的大理石围着，小土坡也被修葺得格外气派。

　　穆阿九知道这是谁做的，回头感激地看着凤朝，眼泪就不自觉地掉了下来：“凤朝，谢谢。”

　　凤朝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心疼得厉害。赶紧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阿女，怎么又哭了，我做这些可不是想要惹你伤心难过的，我想要你开心，一直开心。”

　　凤朝做的这些，穆阿九已经足够感动，却不想他还能为她做得更多。

　　他甚至跟着她一起跪在老叫花的坟前，郑重地说：爹，你放心把阿女交给我。从今往后，我决不让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哪怕受一丁点委屈。

　　穆阿九看着跪在自己身旁的男子，他不是别人，他是整个武林压境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勇士，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朝月教教主，他竟然会因为平凡又任性，执拗又不懂风情的她屈膝跪一个无名的老乞丐，还跟着她一起叫爹。

　　凤朝，他待她如斯，她还怎可负他。

　　凤朝像是比穆阿九还熟悉这个村子，随后又带着她去曾经对她很好的老婆婆老爷爷家坐了坐，还给了他们一些银子，凤朝还带着满马车的食物和被子分发给村子里的乞丐。

　　凤朝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穆阿九就跟在凤朝的身后，什么都不用做。她终于可以完全放下心来，安心地依靠这个真心实意待她的男子，以真心以柔情。

　　离开长寿村已经是酉时，三伏天便黑得较为晚一些。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要回到朝月教，便要途径一个小镇。马车到了镇子上，穆阿九叫停了马夫，她拉着凤朝的袖口左右摇着，状似撒娇：“回教也无甚事要忙，不如陪我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一段。”

　　穆阿九很少对他提出要求，他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生怕她转眼间就没有了兴趣。

　　凤朝和穆阿九真是找了一个好时辰，要是再晚一会儿，说书先生和听说书的人们就该散场了。

　　这最后一段故事说的就是几年前的一段往事，曾经在江湖上盛传一时的剿邪大会。

　　代表名门正派的便是年少成名的武林盟主，江湖人称琉璃公子的段时，邪教的代表便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教教主凤朝。

　　话说，当年段时三下五除二便生生擒住凤朝，仁慈心作祟，企图劝其改过自新。哪里料到一时的仁慈，凤朝趁机逃脱，招致剿邪的失败。启动了邪教先前布置的天罗地网，躲在暗中的邪教众人纷纷出动，对落网的名门正派各种残杀，段时的师妹也是在那时因替他挡了凤朝的寒冰掌，成了活死人。

　　穆阿九觉得这说书先生说得可真是荒诞，她心里的火直往脑袋上钻，可她身旁坐着的人却自在安然，她好奇问道：“凤朝，这说书先生说的有几层真？”

　　凤朝笑了笑，故意卖着关子：“夫人猜猜。”

　　“我了解段时，他没有那么仁慈。我也了解你没有那么残忍。”穆阿九摊着手掌摸了摸他的脸，随后用合适的力度蹂躏着，娇笑道，“你猜猜说书先生会怎么评价你呢？”

　　凤朝别过脸去，一手便抓住那只在他脸上作恶的柔荑毫不在意：“听下去不就知道了。”

　　穆阿九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漠不关心。”

　　说书先生说到兴头，口若悬河，唾沫直飞：这邪教教主是何许人也，参加过那次剿邪大会的人说他是个五六十岁的花白胡子老头，硕大的眼睛珠子就要突出眼眶，朝天的鼻孔呼次呼次地往外冒着气，一张大嘴像是被人撕开了几大半，满脸的麻子跟撒过芝麻的大饼一般，麒麟臂，大象腿，老虎的背，大熊的腰，要两个人才能合抱住。喜欢吃人肉，喝人血，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的面前，转眼就会被撕成粉碎。

　　穆阿九听着说书先生的话，再和身边听得优哉游哉的凤朝作了个对比，这哪里说的是同一个人，谣言还真是半分不可信。

　　她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为自己的夫君正名：“先生，这世上真有你说的那么丑的人？我可听说，这邪教教主是谪仙一般的人儿。”

　　“姑娘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好人家儿女，这邪教中人有谁不是凶神恶煞，丑态各异的，先生我虽然也是听人言，却也赞同得七七八八。”说书先生合上手中的折扇，指着穆阿九。

　　“可……”穆阿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凤朝拉住了袖子，含笑道，“你跟他争个什么劲儿，只要夫人知道为夫是一个谪仙一般的人儿就够了，管他世人如何看我。”

　　穆阿九听出了他的得意，别扭地起身离开，凤朝全身都是笑意地跟在气哄哄的穆阿九身后。

　　因在茶楼耽搁了一些时间，此时，夕阳铺满了半边天，也映红了另外半边天，我看到穆阿九和凤朝一前一后的走着，身后的影子被拉得纤细异常，两人的影子在凤朝的有意为之之下重合在一起。

　　一剪夕阳影，万古缠绵。

　　初秋时节，天气开始转冷，也到了多雨的时候，时常一下起来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停。

　　那三年寒潭的习武生涯，虽让穆阿九不惧寒，却也让她患上风湿，特别是即将下雨的时候，全身筋骨疼痛难忍。凤朝召来全教的大夫替她把脉看病，按着大夫说过的方法喝了很多暖身的草药，却都是于事无补。

　　二堂主说由于穆阿九的寒疾并不是天生带来的，而是后天终年受冻所导致，毕竟已经有些年岁了，要想根治确实是不能的，却有一个法子可以缓和全身筋骨的疼痛。

　　风华山上有一汪天然形成的温泉，让穆阿九寒疾发作之前去泡上几个时辰，便没有什么大碍。
　　凤朝听风就是雨，立刻便想要带着穆阿九上风华山去。

　　风华山上的风华居是百年正派，也曾参与两次剿邪之事，帮派里面很多人都见过凤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穆阿九便建议待天色晚了些再去。

　　是夜，深邃的夜空稀稀拉拉地挂着几颗星子，虫鸣鸟叫甚是欢愉。

　　穆阿九本来不会水，可是寒潭里的三年，她不会也会了。起初脱掉鞋子，一脚踩进水里的时候，再不是感觉到冰冷刺骨的触感，她还有些不适应，身子都僵直了一般。

　　凤朝站在她身后，知道她这是对潭水有阴影，双手按在她的双肩上：“练练，别害怕。”

　　很久以后，穆阿九依然在想，凤朝的声音像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她总是不知不觉便坚定地执行着他的话。

　　她勇敢地迈出一步，再迈出一步……

　　到了温泉的中间，她渐渐没下了整个身子，只露出脑袋和肩膀。

　　穆阿九感受到全身都被温暖挤压着，浑身软绵绵的舒爽，多日来发酸发疼的胳膊和膝盖像是在水中急速修复一般，再也感觉不到半点不适。

　　岸上的凤朝一点儿也没有闲下来，他弯着腰到处捡着干枯的枝桠。

　　“凤朝，你在干什么啊？”穆阿九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小声地冲着岸上的人叫了一声。

　　“捡柴火，给某个越来越挑剔的姑娘做某人最拿手的好吃的。”凤朝在穆阿九的视线里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穆阿九笑弯了唇角，两个梨涡盛满今夜的月华，眸中闪亮。

　　一直在穆阿九眼前晃来晃去的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她坐下，并且在跟前生了一堆明艳艳的火。穆阿九看不真切他此时在干些什，便不再管他，她一个人在水里游来游去好不畅快。

　　半个时辰后，凤朝还是那个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穆阿九便悄悄地从另外一面起身了，准备吓他一吓。

　　凤朝转过身子，呼唤着水里的穆阿九：“小九，快些起来，泉水泡久了不好。”没有听见回答，他定睛一看，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心下慌张。

　　穆阿九见他快要跳进水里找人，赶紧答道：“我在这儿。”

　　背后传来她整蛊成功之后欢快的声音，凤朝的心瞬间安定，回过身，穆阿九正站在他的面前，捧着脸笑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