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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暖香笙竹腾旧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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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场是笙歌舞影,暖香催开的花大大小小挤了两边露台栏杆,浓烈地探入娇颜。
殿中是“贤兄”“愚弟”地叫着的臣子,本千岁被他们忽视在座上,觥筹交错中我努力伸腿想要够到地上,屡屡失败。
今天本该是我选伴读的日子,但果氏生下一子,原本子嗣艰难的父皇喜不自禁,我便被遗忘了。父皇回了宫内,留我“仔细挑选”。
也正因此,我没有什么伴读可选了,因为好像很多人都明白了,我与那个婴孩,孰重孰轻。孩子们被借口天晚而送回去,所剩者寥寥。
“殿下,僭越了。”一双精瘦的臂将我圈进怀里,半拖半抱地助我下了地。
一双云纹白缎靴,这是入眼的第一个物件,再向上看去,泼墨惊鸿浅色外衫,一张细薄的淡色唇。
“殿下。”面前的人突然躬下身子,一双狭飞的凤眼就这样撞入我的视线,我不禁“啊”了一声。
太好看了。熠熠生辉,像母后殿外那条溪流,在午时映射着粼粼的光彩,又像是果氏下令处死的母后的爱猫,最后望向我时那幽暗深沉的墨黑双瞳。
“殿下。”一只带有棠花香气的手轻轻放上我的头顶,“我们可以一起么?”
我呆呆地看着那张张阖阖的双唇,冷香似是自幽谷中来。
记忆里母后将手放在我的头顶,委身看我,语气低低的,如同哭泣:“说到底,我不是他心尖上的那个人。”
外头的七里香开得正浓,甜薰的香气中,我歪头思考着什么是“心尖上”。
心是尖尖的么?尖尖的话上面怎么放东西?放不下母后的吧?
“殿下?”面前人的双眼里似乎满含着一种什么……嗯,自信。
我点了点头。
他收回手笑了,两眼拱起来,露出洁白的牙,在万花中如一只赴宴的精灵。
啊,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四处瞟着太傅,见他在很远的地方,便偷偷松了口气。
面前猛然间一黯,温湿的气息很近,我与那双琉璃的瞳孔复又对视。
“那么,你以后只许看我一个人。”他的声音如同母后哄我睡觉般的温柔。
只许看他一个?我呆呆地点点头。他的确好看。
他拉走我时我才记起:“那母后呢?”
他的声音自面前飘来,微风掠起他的发丝:“我是最特殊的。”
“特殊”?是指不同么。
可所有人都是不同的啊。
来不及细想,朔风猛地扑了满面,一片银装素裹,琉璃世界。
他立于雪地,白玉般的面上映着殿中的光亮,两眼笑成拱月:“喂,我叫宁帖,你叫什么?”
“丹津。”我还未曾问他他自哪家来,便被人抱走,披上袍子。
“可算是找着了。”胡公公对我谄笑,“殿下出来也不叫人跟着,嫌老奴不利索?”
我无言低头。明明方才你去和大人们打交道去了,宫人见了也就都散了。
胡公公与宁帖打了招呼后便带我走了。
我在胡公公肩上,看着他渐渐地变小了。
朔风掀动着他的外衫,露出里面的雪白内衬,雪地里的他小小的,孤零零地,如同一个迷途的孩子,他盯着我,我也看着他。
而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
像是在说再见。
一切的笙歌燕舞、花香馥郁皆模糊在他的笑里。
朔风卷来了他的棠花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