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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去大阪的火车上,芥川看向窗外,一幕幕风景掠过,什么也没办法留下。可是,终点站已经确定了,人们总是来不及多想,随波逐流走向既定的方向。
      想要短暂地想想自己的大半人生,芥川又觉得没有必要,想是漫长的岁月,很多往事已然忘却,哪怕美好,哪怕苦涩,余下的只有乏味的平淡了。活得越久,越挣扎。所幸,还有一些不能放弃的。
      收起无意义的思绪,芥川看到对面递过来的温茶,抬眼,是纯子和煦的笑容。
      “先生以前和我说过山崎先生,他是你的童年好友是吗?”
      “恩,我与山崎一起在将军府长大,他与我关系要好,是为数不多现在还联系的好友。”芥川接过茶。
      “很难得呢。”
      “是啊。”芥川感叹一声,当时他与近滕、山崎的友谊深厚,三人一起长大,同时读国中,后来又一起去了中国。
      只是,近滕却在那个陌生的国度,永远离开了他们。
      那是一个阴雨天,近滕要去街上取先前存放在典当行的东西,他看天灰沉沉的,随口提了一下,让近滕拿伞。碰巧山崎也要出门,只因当时只有一把伞,近滕便让给了目的地更远的山崎,只身一人迈进了灰色的天空下……
      后来,他死在了中国的一处小巷里,那天,下着大雨。
      异国他乡,他终究是没能回来。
      那天后,他和山崎都有备两把伞的习惯。
      火车缓缓前进,不短的车程,芥川却并未感到多么疲倦。
      火车站台,芥川拓也携妻子早早在那等候了。
      芥川晴今日穿的是一件深棕色的西服,带着一顶雅黑的帽子。纯子则穿了一件浅杏色的套裙,颈间雅致地围了条丝巾。并不是如何出众的打扮,但是芥川拓也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年近七十的芥川晴并没有像大多数老人那样腰背弯曲,身体依旧硬朗,目光清明睿智。纯子是和蔼的,但又不同于一般女性那样顺从温柔,是带着包容性的温和。
      印象里,父母似乎一直都是这般相敬如宾的相处,他从未见过他们争吵。
      芥川拓也迎了上去,伸手接过两人的行李。
      一家人短暂寒暄之后,芥川晴和纯子前往拓也住处用完晚餐。

      酒肆
      “山崎先生,下次请务必再来啊!”艺|妓涂抹着白粉的脸上露出期盼的神色,可惜在过分浓厚的妆容下,显得过于谄媚。
      山崎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只在快要转角的时候,姿态散漫地挥了挥手。
      多年的酒色生活让他眼神浑浊,之前几年的从军生活的痕迹已经淡去了,他的脊背早已经弯曲,身材在临近中年时发福,又在步入老年时衰弱,而且他又长年酗酒。只是不同于多数男人稍显矮小的身材,山崎步身材高大,虽然脊背有些弯曲。
      街上
      山本美智因为功课繁多的缘故,待在同学家里有些晚了,自觉有些失礼也就婉拒了留宿的邀请。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抱着学习资料在街上走,想到今日课后藤田的话,不自觉地红了脸,于是脚步也加快了些。
      在街头转角,模糊间好像看到一个人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撞了上去。手中的资料撒了一地,她却顾不上整理,不停地道歉。
      “你的东西掉了。”听到声音,山本美智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畏惧。还没等她仔细看,山崎步已经蹲下去,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的资料,起身,递给了她。
      “啊,谢谢您。”
      “天色不早了,要注意安全,快点回家吧。”说罢,山崎脚步踉跄地离开了。
      美智下意识又鞠了一躬。
      山崎回到家,正准备歇息时,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一样东西忘拿了,本想不是什么大事吧,因为自己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事了,只记得有样东西放在村上那儿忘拿了。具体是什么,他想不起来了,既然忘了,大概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他有些累了,已经躺下了。
      可是不到一分钟,他掀开被子,起身,打电话给村上。
      村上是他的酒肉朋友,大抵是没什么礼节的人物,所以他现在打个电话去,对方也不会在意。他自己也不在意。
      “山崎吗?哦,上个月那封信吗?啊,对啊,我怕自己忘了,早就放到你信箱里了。”
      信吗?
      山崎揉了揉有些钝痛的头,好久没人寄信给他了。好像最近一次,是……
      是芥川吗?
      是吧?是他吧,也就这人会和他联系了。
      去看看也无妨,信箱就在门外。
      等拿到信封时,山崎感到有些沉闷,他随手拿起身旁的酒,猛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沾湿了衣领。
      他拆开信封。
      吾友山崎
      ……
      我将于下月初至大阪,届时望能与君共聚。
      山崎莫名有些恼怒,迫切想要宣泄,他知道,自己多年压抑在内心的不甘和怨怼赤裸裸地暴露在这一封轻飘飘的信中的情谊上。
      芥川比他早几年回国,等他从中国回来后,有好几年没和芥川联系。后来生活拮据,偶然看到芥川获奖登报,他才主动联系他,并在几次书信来往后,才开口问对方借钱。
      后来条件好些了,他便很多年都没联系芥川。直到前些年,他身体不好,才因为钱财而再次联系芥川。等到拿到钱后,不知道是因为有些羞愧还是某些嘲讽和轻蔑的心理,他找了个有些崇拜芥川的朋友代笔回信。
      想到这,他逐渐笑了起来,有些讽刺的意味。
      他最为落魄的几年,芥川应该过得很得意吧?那家伙从小头脑就比其他人好,功课总是优秀,而且父亲也最得将军赏识。
      山崎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他下意识地拿起身旁的酒瓶,慌乱中碰倒了酒瓶。他连忙起身擦拭,擦着擦着,身体渐渐弯曲,半跪的姿势,头抵着地,手里紧紧攥着毛巾。喉咙里破碎地发出几声哀嚎。
      大概是临近深夜,山崎久久坐在桌前,拉开抽屉,翻出里面的一张相片,斑驳泛黄的老旧相片,里面有三个少年,因为主人没有很好保存,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中间那个少年的脸已经模糊一片,右侧稍微高大健壮一些的少年稍微有些模糊,可还是看得清楚轮廓,左侧的挺秀的少年除了有些冷漠外,照片大体还是清晰的。山崎步缓缓摩挲了一下,中间的是近滕葵,右侧的是他,左侧的是芥川晴。
      山崎步眼里渐渐浮起一丝怀念,葵是三人中是最爱玩闹的,而自己脾气倔强急躁,三人中也就芥川性格稳重。可大家都知道那家伙只是另一种方式的冷漠,事不关己的冷漠。他有些时候都会对芥川产生莫名的恐惧,特别是他看向你的时候,总是淡淡的不加感情的克制的目光,好像不管是活人还是死物,在他眼里都是一般无二的。
      好像,都没见过那个家伙特别喜欢什么,不,不说特别喜欢,连喜欢的事物大概也是没有的吧。但是芥川那个家伙又和他父亲一样,极善于伪装自己,人多的时候总爱摆出一副和善的嘴脸,让人以为他极好相处。
      唉,可那家伙,的确是个重情义的。对朋友总是没话说的,自己总归应当去见见他吧,就算是为了近滕。
      山崎思量片刻,低头再次看了眼照片,昏黄的灯光下,三个少年人并排站着,左侧的芥川晴面容依旧清晰,在模糊的照片中,成了唯一看得清楚的事物,那平淡冷漠的目光,隔着几十年的岁月,在山崎的心里,留下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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