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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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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卉!”
这名字在费浩然心里辗转呼唤了千万次,终于喊出了声!耳闻一片欢喜声:“醒了”、“终于醒了”、“太好了”,他缓缓睁开眼睛:阿威、大坤、甚至还有,还有一直跟边上侍候着的丫环欣月,独独没有那个人。
“阿卉呢?”用尽全身的力量问,却发现发出的声音既嘶哑又细弱,不过,没关系,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阿威、大坤互望一眼,笑笑,大坤俯身在他耳边说:“放心,她很好。人家放了话,要在家等大哥你伤好了上门那个、那个什么亲来着!”一群人暧昧地笑将起来,费浩然呼出口气,她好,就行!
“我饿了!”听见费浩然依旧虚弱地说这话,所有的人都长舒一口气,欣月的眸底浮上一层雾气,是不是每个女孩子都那么爱哭?费浩然想起了林群卉的眼泪,滴滴渗入灵魂深处:阿卉,等着我!
……
“你足足昏迷了五天,把你抬起手术室的时候,下半身全是血,那一刻我都以为……,”费浩然背靠着垫枕坐在病床中,欣月在旁一边絮絮地说着一边削下片片苹果递到他嘴里,想起看见他时的情景,不由又打个冷颤,“整个医院上上下下都说,能救过来简直是个奇迹。得亏着你年轻、体质好。”
真是亏着年轻、体质好?费浩然没有说话,机械地吃着苹果,“费大哥,我知道你听得见,你打起精神来,阿卉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你说,但不是现在,是等你伤好了,鲜鲜活地站在我面前,听我说!”、“费大哥,你一定要活着,只有好好地活着,才有机会做你想做的事”…..这些个软语柔言纵是昏迷着,也时时刻刻回响在脑海中,也就是这些希望,撑着他的生命不绝,天堂地狱也要奔回人世间只为要把它们实现。
“大哥!”大坤敲门进来,见着他,费浩然一振,对女孩说“欣月,你先出去一会,我有事和大坤商量。”
看见欣月出门,费浩然转头望着窗外,初冬的寒气已经越发浓重。转眼间,他苏醒已经有十天了,必竟年轻,身体的各项机能恢复得都很快,估计再有个几日,就可以出院了。十天,他居然没有她醒着过活了十天!这八万多秒跳跃着过去,有谁知道,对他而言,却如同八万天、八万年?
眺望着远方,费浩然冷静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阿卉到底怎么了吧?”
大坤心里咯噔一声,知兄莫若弟,当初人人都以为瞒过了费浩然,唯有他心底知道这个哥哥人情练达,他果真什么都猜到了,只不过,积蓄到有力量爆发时才揭盅而已。
吸口气,早知道是瞒不住的,迟迟不说,无非是怕大哥心伤拖累体伤不愈,现在,也该让他明白了。“我们回来的当天,林小姐疲惫得晕了过去,林荣生的一万兵马为着她压在池州,你又命悬一线,阿威和我没法,只得将林小姐交给了林荣生,后来,听说林小姐在医院晕睡了两天,醒来后就跟着他回了北陵。”
听完,费浩然猛地回头直视大坤,后者脸上一片坦诚,果真如此!他偷偷松开了攥得紧紧的手,在床被上擦了擦满掌心的汗,这是他这十天来担惊受怕之最好的猜测,谢谢老天爷!
“我要出院!马上安排车送我去北陵。我不在期间,军队一切事务由你作主。”他的表情已经放柔和了许多,声音却是异乎寻常的坚定。
大坤惊讶地看着他,急了起来:“大哥,我们都和你一样喜欢林小姐,谢谢她菩萨心肠救了你,可是,林荣生杀人如麻也是众所周知的,苏雄是他的门生,两人早就想合伙吞了咱们的地盘,你若是去,无疑于自投罗网呵,千万去不得!”
“你也说了,我这条命是阿卉救的,就算是给着他,也是公平。就这样吧,派车来!”费浩然淡淡然说完,嘴角一抿,不再言语,大坤知道,这个表情,表示就算是刀山火海,大哥也不会改变了!
汽车在山路中蜿蜒行进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到了北陵。费浩然只觉骨头都快被抖散架了,伤病刚刚才好,虚弱的身体在下车时终是感到一阵晕眩,若不是阿威扶住他,再加上眼前宏大的“林府”二字牌匾,他几乎都没有站立的力气了。
“我到了,你回去吧!”站稳身子,费浩然冲阿威说。
“你回,我就回;你若不回,我也不回!”阿威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那么多年戎马相伴,费浩然于他而言,亦长亦兄亦友,这趟北陵之行有多危险,他是清清楚楚,所以,他坚持换下司机,自己开车送他来,心道真要有什么事发生,就算不能保他周全,至少黄泉路上也可以为他作个伴。
望望戒备森严的林府,再望望神情坚定的阿威,费浩然心有戚戚:情之一事无药可救,只不过,看来是注定要连累阿威了。
“请代为通报,费浩然求见”,刚一告知门口的军兵,费浩然立马听见拉枪栓声,开玩笑,费浩然是谁,且不说与林系多年来的明争暗斗,就只算绑架大小姐一事,害得林大帅差点拉上全部人马驻军池州要与他决一死战,新仇旧恨,也亏了他有胆出现在这里。
训练有素的军兵早已一个持枪对准费浩然,另一个跑进府内报信了,几秒功夫,八、九个军兵涌了出来,全持着黑洞洞的枪眼相对。明知是如此结果,费浩然与阿威坦然候着。又等了会,出来一人拿着绳子、满脸戒备地对着他俩说:“大帅交待了,交出所有武器,绑起来,才得入内。”
费浩然与阿威相视而笑,早已了然九死一生,别说武器,军装都换成了便装。意料之中的要求,两人很配合地伸出双手,费浩然平静地说:“费某此次前来纯为私人事务,没有武器,要绑要铐悉听尊便。”
说话那人诧异地望望他,依旧手脚麻利地搜遍全身、将二人绑了个结实,推攮进去。
大厅口,一个魁梧的身影捧着杯茶,笑容满面地望着军兵押着他们进来,林荣生!费浩然微眯起眼,斗智斗勇多年,他的面容上已透出明显的老态,头发略有花白,想来自己也好不到,这次,这次若能籍着阿卉的事修好,对双方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想到阿卉,胸口一热,目光自是越过重重的杀机四处搜索,没有,她不在!
“费军长,别来无恙哇,真是想不到,林某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等到今日!”见费浩然被绑得如同个棕子般,可算是遂了多年志、报了阿卉仇,林荣生洋洋得意地捋了捋头发。
“林大帅安好,”费浩然不卑不亢地向他点个头,说:“费某感念林小姐救命之恩,今日只身前来求见。”
“想见阿卉?”林荣生咬咬牙,握着茶杯的手已然带上了劲, “费军长,两军对垒,小女何其有辜参与?能从费军长手上活着回来,已是万幸之至,再见面,就免了吧!”
费浩然脸面一红,林荣生所言分明就是讽刺他挟持女儿作人质,“林大帅,当时费某被苏雄伏击,寡不敌众,不得已借用令媛,但无论你信或不信,费某从未想过要伤害女人,不管她是谁!倒是没料到林小姐以德报怨,这确实叫费某惭愧得紧,”略一顿,他正色说道:“费某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还令媛一个承诺,所以,请林大帅允许与小姐一见。”
“哈哈哈!”林荣生仰面长笑,低下头来却是怒愤交加:“从未想过要伤害她?费浩然!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明知苏雄不过是为了与你抗衡,才拜作我名义上的门生,若他当时顾惜阿卉,你们自可逃生去,若是他不顾惜阿卉,你便轻而易举地挑起了我和他的矛盾。一箭双雕,费浩然哇费浩然,老夫哪猜不到你的诡计?只有我家阿卉不谙世事才会信你的甜言蜜语,不顾性命相救。哼,不过,你有胆找上门来却是我没料到的,也好!老夫今日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抓了你去见费浩坤,问他是要池洲还是要你,哈哈哈”。笑毕,林荣生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几个军兵立马上前将他二人扑倒。
费浩然面色惨淡,来之前已经料想周全,大坤那自不用理会,却是林荣生那番话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剖开,冷血而狡诈,才是最真实的费浩然,林荣生明白、苏雄明白、全天下人明白!却,都无所谓!只求,阿卉不要明白。
“林大帅,”勉强抬起被军兵压倒在地的头,费浩然吃力地说:“费某既来,自是可以任你处置,只求,能不能让我见林小姐一面?”
“还打算骗我女儿?”林荣生俯下身,蹲下他面前,冷笑着说。
“费某但求见林小姐一面,要杀要剐任便。”费浩然脸上说不尽的坚定令得林荣生愣了愣。
“任便?”
“任便!”费浩然喘着粗气,定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林荣生。后者转了转眼珠,起身反握手走了几个来回,冲边上一个军兵附耳嘀咕几句,回坐到厅椅中。
不一会,亲兵端出杯液体站到费浩然边上。
“费浩然,”林荣生的声音任谁都听得出几丝狰狞,“自小到大林某视阿卉如珠如宝,这次差点便毁于你手中,纵使你不来,他日林某也必会上门为她讨个公道。你既然来了,冤有头债有主,喝下这杯酒,林费两派的恩怨自此了结,可好?当然,临死之前,林某愿意了你桩心愿……”
“费某愿喝!”费浩然朗声打断他的话。“费军长!”阿威急呼。
费浩然看也不看阿威,眼神凝望着那杯酒缓缓地说:“阿威,林大帅说得没错,这些年来,费浩然草菅人命,早应有此报,此番,也算是林小姐为民除害!我无其他可言,只求你应允我一件事,”他望向阿威,后者早已眼圈尽红:“你说,阿威定为你做到!”
“求你有心有力,为我守护林小姐一生一世!”费浩然低下了头,室内一片静默。
阿威胸如重锤,万语千言尽哽咽不能出,分明是费浩然给他个活下去的念想,却叫他无法推却这最后的托付。
“林大帅,费某愿喝,你可以让我见她了吧?”闻言,林荣生不禁一凛,挥挥手:“松绑!”
费浩然慢慢挣脱开绳索,仔仔细细地拍干净身子的尘土,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认真的模样似一点都没把林荣生的话放心上:“这酒三个小时后才发作,你,好自为之!”
感觉全身上下已复原样,费浩然方彬彬有礼地对军兵说:“烦请带路。”
军兵看了看林荣生,后者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带着费浩然向里厅走去。
没想到林府外表庄重森严,内庭却是小桥流水,自成片江南山水画景。不过,费浩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这些景物,三个小时,他摸出怀表看了看,下午三点四十,也就是说,待到天色黑尽也就是他生命终结之时,林荣生何其仁慈,令他终能在有生之日再见阿卉;林荣生又何其残忍,竟连一个晚上都不让他们拥有。
“到了,你自己进去吧!”军兵站在了一间屋门外。费浩然怔住,盼了那么久,想念得生生死死都要见哪怕一眼,却在咫尺间驻了脚步,他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种“情怯”的感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会不会圆了自己的愿,却扔给她一辈子的苦涩?
“大小姐,大帅要我带个人来见你!”他呆得连一旁的军兵都急了起来,拍门冲里喊。这傻子,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呀?
没等费浩然反应过来,里间已有个女声朗朗响起:“谁呀?小姐在画画儿呢,这会她哪肯见客……,”声音越来越近,说着间,一个丫环模样的女孩出现在门口,乍见费浩然,惊得嘴都张成了O型,复又活泼泼地吃吃笑起来,冲里嚷道:“小姐哇,快来看啊,你画儿里的人跑出来了啦!”
“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赶明真要叫阿爹借马鞭使使的”,那样熟悉的、魂牵梦萦的声音终于真实地响在了耳畔,此时的费浩然,哪还有半分驰骋沙场的帅气,已然似被施了定身术般怔怔地呆在原地,纵是想飞奔进去,却提不起半分气力。
“还愣着干嘛?”小丫环显然是让林君卉宠坏了,大咧咧地跑过来抓住费浩然的胳臂便往入拽,一边拽一边还大声地喊:“小姐哇,桃儿没有骗你,真的是那个费什么来了!”
费浩然刚跨进院子,一个人影就扑将了过来,“费大哥!你好了?”那张乍惊乍喜的小脸几乎贴上了他的下巴。只觉胸中似波涛翻滚,费浩然不自禁地紧拥住了她:“阿卉!阿卉!”,低念着这个在心中默过千万遍的名字,唯愿这一刻便成永恒。
终是林君卉先自醒了过来,红着脸挣脱开他的怀抱,四顾下人早已识趣离开,这才放心地放肆起来。“让我看看伤口!”说着,兀自掀开他的下衣仔仔细细地查看,见腰上的枪眼已基本愈合,这才松口气浅浅笑盈地复望着他。
“你,好吧?”费浩然困难地咽咽口水,那般拼了命地撑回人世间,又那样压抑住千万相思迫着自己恢复体质,都只为这一刻眼前的笑靥如春,偏生一杯酒再次树起生死界,说得越多,便是给她将来留下的伤害越多吧。他闭了嘴,只是痴痴然望着她。
“我当日醒来本不要走的,是阿爹说,若是,若是你有心,自然会来找我,否则,留下也无用。而且,我怕着他追究我被掳一事,也是想着早点回兵免生事端,我,我自是相信你会来的。”她越说脸越红,越说头越低。
“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没有怪你,你看,我这不来了吗?”他柔声说,“阿卉!”
“嗯!”
“阿卉!”
“嗯!”
她连应他两声,却见他无另话可说,不由笑将起来,“瞧我一点都不会待客,你坐坐,我给你倒茶”,岔开尴尬,她朝院里的木靠椅努努眼,转身回屋去取茶。
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转入屋内至不见,费浩然没有真的入座,回转眼眸,留意到苑落一角还架着她的画板,周遭散放着些素纸,突想起刚才丫环说他是什么画中人,心念恍动,情不自禁走过去细看,果然尽是他的速写画稿,而画板上、画板上竟然是幅还未完成的他着军装的油彩画!
费浩然只觉一阵晕眩袭来,这段时日亲见她对军兵好、对文俊好、对他好,那些林子里她的“唇喂”、她的热言烫语,自他醒来后这些日细细咀嚼,聪明如斯,早已明白是当时为着鼓起他的生念、挽救他的生命而出,若把他换为一个军兵、或是文俊,想必她也定会照做不误。拼着命也要来北陵,其实就是他本人想遂自己一个念想,并无奢望能得着她同心同思对待。然而,见着这些画,他的心跳骤然急了起来:若她仅把自己当作是个普通朋友,怎会画那么多他的像?怎会连丫环都有心调笑?
“费大哥,喝茶!”那双纤纤玉手端到面前的茶水打断了他的思绪,见他定定地瞧着画,林君卉似想起什么,又将他打量一番,高兴地说:“费大哥,我这画是凭记忆画的,总是有点勉强,你来得正好,给我做样,回头我再给你画张着便装的。”
“画完这画要多长时间?”他状似随意地问,心里却在掂着林荣生所说的“三个小时”。
“如果是凭记忆画,还得个两、三天,有费大哥在这作样,一天的时间就够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而他的生命,却连那个个位数字都不够!念及那三个小时,费浩然冷却了去猜想、试探她心意的念头,也罢 ,且把余剩的一分一秒都缀为她那张笑靥上的色彩吧!“我们现在就画,好吗?”他问。
现在?林君卉看看天色已有点变暗,这里入画效果可不算好的呀,略一犹豫,但复见他脸上渴盼的神情,无所谓啦,他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反正,画不好就让他天天杵那作样,遭罪的又不是自己。她笑了起来:“好哇!”
摆弄好费浩然的位置,林君卉拿起了画笔和色盘,羞涩地避开他沦陷在她身上的眼光,认认真真地画起画来。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两人静寂无声地浸入各自的天地,几乎都忘了时间、空间的存在。突然,一个带笑的女声悠悠地用着句诗响在耳畔,费浩然闻声望去,只见院门口站了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身后,居然是林荣生。
“娘、阿爹!”听到林君卉这样叫,费浩然知道了中年女子的身份,正面行了个礼:“大帅、夫人!”
“瞧着这两人半天了,一句话没有,倒真是应了这两句诗。你就是费浩然?”林夫人冲女儿点了点头,立马用含着笑却带着挑剔的眼光打量起了费浩然,嘴里不客气地说着,“阿卉提了你很多次,果然有老爷当年的风范……”
“夫人!”林荣生哪还有大厅里时的冷森,正哭笑不得地跟在林夫人身后。
“喛,可是我的错,哪有人能跟老爷相指并论呢?该打、该打!”
费浩然骇然看见年近不惑的林夫人媚声媚气地冲林荣生撒起娇来,而且这个林荣生似乎很是受用此招。
林君卉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费浩然边上,见他吃惊的样子,笑着悄声说:“我外婆家是商贾世家,娘自幼学项杂多,较平常女子开放,偏生法子也多,所以,所以阿爹一向治不住她。”忽想到平日阿爹被娘捉弄的事,她边说边笑将起来,见林荣生一双虎眼正瞪着她,知是他已明白惧内的事被这个胳膊肘外拐的女儿说了出来,吓得吐吐舌头,讪讪躲到了费浩然身后。
林荣生夫妇俩的到来令得费浩然转回到现实,摸出怀表一看,已去了两个多小时了,他不愿死在这里累她伤心流泪,站起身上:“林大帅、林夫人,今日费某来北陵公干,顺道拜访,现在时间不早了,费某还有事,现就告辞的。”
“你要走?你不是来找我的?”那边话音刚落,林君卉便失声叫了起来。他说些什么?他不是特意来找她的。
“阿卉!”林荣生有些嗔怪地喝住了她,转向费浩然面无表情地说:“费军长另还有事,林某就不留客了,来人,送客!”
“不要!”林君卉大声说,拽住了费浩然的手。林荣生转头怒冲冲地瞪了眼夫人,似是在说:瞧你惯出来的没规没矩的女儿!
林夫人耸耸肩,却是换了片柔气对女儿说:“阿卉,你送费浩然吧,过了这天,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
费浩然大震,他们不会那么残忍地要告诉阿卉吧?
“为什么?”林君卉诧异地望着母亲问,就算这趟留不住他,以后还可以常来常往啊。同时,感觉拽着的那只手似要阻止她发问般反劲握住了她,忽觉,气氛好象一下变得了怪异?
依旧是那样温柔的声音,林夫人说:“你不是闹着要回法国吗?阿爹帮你订了下月的船票,估摸着这两天你收拾收拾就得动身了。”
林君卉脸色一翻,是的,她刚回来那两日是向娘抱怨国内兵危战凶,叨念着法兰西的阳光、美酒,可是,可是娘应该知道她不过就只是说说而已,别说父母根本就没和她商量,就算商量过,她答应过,那也是费浩然没来之前的事,现在他来了,她自是哪里都不去的。
“我没说过要去法国,我不去!”林君卉噘起了嘴,小脸一付坚定,另一只手覆在了费浩然的手上。
“阿卉,放开费军长,象什么样子?”林荣生叱道,林君卉撇撇嘴,她这个阿爹除了在外面能唬唬人外,在她和娘眼里,不过就是只纸老虎,才不用理会呢。
“你看你教出来的宝贝女儿!还放出洋去学回些伤风败俗的拥抱、接吻什么的,我、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林荣生吹胡子瞪眼地冲夫人吼一通,气得背着手站到了一边。
费浩然看了看天色,真得走了。他正要林君卉放开手,低头却见她悲苦的表情入眼,话竟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阿卉!”很显然林荣生刚才那通脾气对林夫人来说是没放在心里,她介意的,是女儿内心真实的想法。“你不愿去法国,那倒是想怎么着呢?爹娘都在这里,你不妨直言。”
这话怎么听都有股暗示的味道在里面,费浩然蹙了蹙眉,无论如何,他都得走了!至于阿卉,瞧着爹娘拿她没辙的相,便知已用不着他操心,也操不了她的心了。他慢慢挣脱开她的手,艰难地说:“三位,费某确还有事恕不能再留,先告辞了。”
“你!”林君卉有些气苦。
“你可是,想费浩然不走?”林夫人叹口气,她这个女儿聪慧可人,样样不输于当年的自己,偏生就是于情愫一事怎么点都开不了窍,哪象她过门便又哄又吓地把个林荣生治得服服贴贴的,这下好,逼得她这个当娘的当面揭盅,幸好……,否则真是丢脸丢大了。
林荣生听得夫人的问话,犯晕得一屁股坐入了靠椅里。
“我当然想他不走!”林君卉答得理直气壮、纯洁得似边上的画纸,身边费浩然的眼睛越睁越大。
“那干脆就认了费浩然作哥哥好不好?作了阿卉的哥哥就是一家人,不用再走了。”林夫人一边问一边观察女儿的反应。
“哥哥?”林君卉有点发怔,呆望着费浩然,他正喘着粗气回望着她,林夫人话语中的意思他焉会不知,虽不明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但却是这四人里最希望求到答案的一个。
“是呀,做了哥哥,费浩然自然可与阿卉朝夕相处,赶明咱们再给哥哥娶一房嫂嫂,哦!是娶他个好几房小嫂嫂,家里可就热闹了……”。
“娶嫂嫂?”林君卉喃喃地复说,似是遇上件顶重要又顶艰难的事想不通,眼睛鼻子全皱到了一块。另外三人紧张万分却又不敢丝毫不敢流露,费浩然已把所谓的什么毒酒、时间统统抛在了脑后,手掌一握,但觉里面全是汗水。
“娶嫂嫂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娶,等咱家阿卉长大了,也嫁户好人家,将来呀,费哥哥一家人、阿卉一家人,合在……”
“不要!”林君卉有了点眉目,轻呼了起来。
林夫人顿了顿,却见女儿正似有所思地望着费浩然,看来,还得再加把劲。“阿卉不嫁?那将来见着费哥哥一大家子人岂不是……”
“他也不要娶嫂嫂!”林君卉冲口而出,正了正神,复握住费浩然的手,感觉不对,举起来一见,两人的手里全是汗水,她颤抖着声音问:“费大哥,你可是已有意中人?”
林荣生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大吼:“你管他作甚?你只问你自己……”
“老爷!”林夫人声音不大,但飘到林荣生耳里,那大个人居然就乖乖的闭了声。
“有,一个,就是阿卉,不过,我不知道阿卉心里是不是只当我作哥哥?”费浩然满心满脑全是她,虽是笑着说,但包着一脸的泪水和汗水。
“没有没有,”林君卉一迭声地说,她怎么可以认他作哥哥、眼瞅着他娶上一房又一房的小嫂嫂呢?她要他象阿爹待娘那么宠她、惯她,有了高兴的事一起笑,有了烦扰一起担,她要学娘那样向他撒娇、放嗲,要他陪她画画、逛街,甚至象上次她无意中在阿爹房里看见的那番,要他给她画眉……,这些事哪是哥哥妹妹的情份?她长大了,大得应该真象阿爹嘴里一直念叨的那样嫁人了,嫁给她这些天来魂牵梦萦、日日入画的那个人,象乍见他时所想那样再不要与他分开。
“费大哥,我不要你做我哥哥,我要你,”她转头看看父母,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林荣生已然一付女儿已无可药救的表情,她回望着费浩然,咬咬唇,说得坚定又大声:“我要你,象阿爹待我娘那样!”
耳闻身后二老哗然,林夫人笑气不得,这女儿,表白就表白吧,偏要把她们拉进来。
“噗!”费浩然连自己都没想到,骤然间腹疼如绞,还大煞风景地放出个又响又重的臭屁。闻得声响,林荣生与林夫人早有准备地捂起鼻子,林夫人拉上阿卉就往外跑,林荣生得意洋洋地说:“发作了啦!费浩然,前厅略备有薄酒给你们洗尘,不过,你必须得二十分钟后、且洗了澡再来!”
“娘,怎么回事?”林君卉回望见费浩然痛得捂住肚子蹲了下来,大为不忍。
林夫人握着阿卉站到安全区域,用费浩然也能听见的声音笑着说:“这傻小子为了你肯喝毒酒,这才令得你阿爹气恨全消,无妨,老爷不过是给他吃了点消氲丹而已。”
“你们……你们让他接连放……”林君卉终是说不出那个“屁”字,却知道娘所说的消氲丹虽无大碍,却能令人腹疼一阵,化食消滞。心恼阿爹欺负费浩然,气咻咻地恨了恨边上的林荣生。
“气什么气?”林荣生终于拿出了点霸气,“费浩然与我争斗多年,这次又掳你受苦,只喂他了一点消氲丹还是看在他肯为你死的份上,否则,哼哼,其实毒酒倒真是准备好了的,只要阿卉你说句不喜欢他,老夫亲自送他上路。”
里间正不停“噗”、“噗”作响的费浩然听得早已忘了腹痛、忘了接二连三放屁带来的尴尬。生死痛痒有什么关系,能得阿卉承诺如斯,天大的痛楚也是值得。他兴高采烈、头一次觉得放屁放得如此过瘾、腹痛痛得如此痛快。
“好了好了,那人此刻臭不可闻,桃儿,”林荣生大声唤,林君卉的那个丫头在边上笑着应上。“等我们走了你叫他出来放屁,放完了带他去洗澡,我们在前厅等他。”说着,拉上林夫人,林夫人拉上林君卉笑着离开。
费浩然见林君卉尚带着心疼一个劲地回望他,高兴地强忍住肚痛大声说:“不妨事,你们自去,我一会就来。阿威在前面,你快去告诉他!”
“你那伙伴?他笑得比我们还早咧!”林夫人的笑声飘来。
天色,已暗,月光,初上,沐着林府皎洁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