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影穿帘》暗香疏影怎堪折

5、第五章 李辉宇

　　一如往日，我伫立在宫殿门前，抬起手，抚摸这温润的阳光。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辉宇。”无论身份地位如何改变，这都是我的玩伴，我的知己。
　　说着话，他已和我并肩而立。
　　“新朝三月，竟没什么事端，我本以为…”我本以为，她将是我最大的难关…我却不愿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知秋却好似没有听出我的意思一般，正色道，“百姓向来不关心谁当权，只要他们有地种，有粮食吃。倒是朝中老臣，无论文武，竟无一人造反，着实奇怪。”
　　我轻轻点头，这也正是我所想的。她一向甚有威望，驭下有方，我虽将亲近重臣换成了自己的人，可朝中官员甚多，我也难保所有人都安安分分不闹出事端，如今这般…的确出乎意料。
　　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长公主还在，而且就在这禁宫之中，知道她随时都能东山再起。我心中蓦地一冷，若他们真是得她授意，暂时按捺等待她东山再起，那…我这江山，是否能守得住？
　　我却不愿将这个想法说出口，我知道，知秋一定会让我杀了她的，不，不光是知秋，所有人，所有人都会让我杀了她的！尤其是那些臣服于我的臣子，他们知道，一旦韵欢复出，以她的行事，他们一个别想有好下场，所以，所有人都盼着我永绝后患，只有我，不想这样做。
　　知秋见我不言语，继续道：“我们应当慢慢把朝中之人理顺，左相之位已定，然，右相人选我们还需斟酌方可定论，还有…”他蓦地顿住，眼中的影晃了晃。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是她。
　　韵欢。
　　知秋望了她几眼，好似想说些什么，可是却还是忍住，长叹了口气，便离开了。自小知秋就不喜身为摄政长公主的韵欢，而我，却深深将她放在了心里。他知我的心意，因此每每见到韵欢都是匆匆离去，不愿与她多言。
　　她站在一棵海棠树下，那神情，那模样，倒让我想起了初次见她时的场景。那是在端妍皇后寝宫前，那时她还只有五岁，小小的人儿从皇后的寝殿中走出来，恰见殿前的海棠开得正盛，也禁不住起了玩心，跑到树下捡起了几朵被前一日夜里的疏雨骤风吹落的海棠，托在掌中。她细细地将花瓣沾上的泥土一点一点的剔除掉，而后就这么望着那海棠痴痴的笑。那时的她已经开始日日在她御书房学习国政了，但那时，她小女儿家的样子还没有被她刻意忘却。只那一眼，我便深深地被她迷住了，从此不能自拔。只是，时间慢慢过去，随着她的长大，我再也没见过她那样的神情，没有见她笑的那样纯真，即便是我们在一起玩得再开心，她都没有像那次一样笑意直达眼底。
　　即便失去了记忆，她还是喜欢海棠。
　　我想走过去，却又忍住。
　　韵欢还没有发现我。她沉浸在朝阳的光中。光充盈了她的衣衫，却一点也不压抑。与我从前熟悉的她大不相同——不再是严妆素服，沉着端庄，而是一袭明艳衣衫，跳脱宁静。我细细地打量她，再一次端详我已经不能再熟悉的五官。她的眉舒展而精致，眼睛清澈，没有一丝杂尘。
　　我知道知秋想说什么，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担心，毕竟她是那样一个惊才绝绰的女子，叱咤朝堂，她在殿前与怒斥群臣，与群臣庭前奏对的风采，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样的她，若说我没有防备，倒也不可能。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失了记忆还是怎样，可我没办法放弃她，让她陪在我身边，是我这么多年来的夙愿，我宁愿冒这个险也要将她留在我的身边。我为了将风险降低些，让她搬出她原来的毓庆宫——我担心那里会有密道，会有暗器机关；我又派了我府中的侍女去服侍她，不让她能接触到任何外人，我想，即便是她没有失去记忆，她也没有机会图谋什么了，就这样安心呆在我身边，我们一起过着日子，该有多好…
　　可每次当我看到她那双清澈得可以清晰的映出我的影子的眸子时，我总会暗骂自己的多疑，那眸子纯净的让任何一个活在浮华中的人自卑。
　　“辉宇。”声音宛若空谷黄莺。
　　我一怔，搂住了踱来的她。她也顺势依偎在我怀中。
　　“韵欢，这几个月你过的可开心？”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柔顺如云。
　　“这是自然，我虽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是感觉我好似从来没有这么轻松无忧过。”她笑，那笑容足以让我痴迷。
　　我却没由来的泛起一丝心疼，是啊，身为摄政长公主的她，每日有忙不完的事，又怎么会轻松过…她只是个女子啊…不过，现在好了，我不会让她再受累的，防备归防备，我会给她幸福。
　　“开心就好。”我笑着，不再言语。
　　我又一次告诉自己，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韵欢敛了双眸，而后突然道，“你看啊，那棵树上的那朵花多好看！”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只海棠。
　　“你想要么？”
　　“嗯。”
　　我走上前去，稍一提气，纵身跃上海棠树，伸手一摘，准确无误。
　　韵欢接过，将它簪于发上，那花，衬得她更显娇艳。
　　我笑了笑，暗道，韵欢，等我将朝中大事处理妥帖，我日日陪你。
　　“韵欢，若没别的事情，我要去批阅奏折了，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她抬头看着我，露出淡淡的不满，良久，她点点头，从我怀中挣脱，走了。
　　我怅然地望着她的背影，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