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寡人有琴

2、窗外蝉鸣白驹，皎皎丹心

　　唐任努力想勾起唇角，开口道：“师姐似乎也变了很多，以前你可刁钻泼辣得紧，小姑娘性子十足。”
　　唐默拉过苏清云的手，爱怜地拍了拍，让他放松：“没办法，做了娘了，肯定要改一改之前的性子，我就想跟小云平淡地生活，所以，以前活着的方式，总要丢掉一些。”
　　唐任的嘴角僵了僵。身后的众师弟和师妹都相互看了看，眼中均是担忧。
　　后面的六师弟还想说什么，一直不说话的唐三“腾”地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块长命锁，拉过苏清云的手，就塞在了他的手心。“大师姐，这块长命锁，我一直都想给你孩子，从前你护我，疼我，我想着我也要护着、疼着你的孩子。后来你离开唐家堡生了清云，从此再没音讯，我也没机会再把这长命锁给他。今天我来，就是为了把这长命锁给他，其他的，我也没什么。你要好好的，外面的事儿本来就不该你管，你离开这么多年，付出了该付出的，也该得到自己应得到的。你好好照看着清云长大，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叫他来给他舅磕上两个响头，洒上一碗烈酒！师姐，我，我……我走了！你保重！”
　　唐三转身就走，丢下了一屋子的唐门弟子，与他交好的几个师弟师妹犹豫片刻便追随他步伐而去。
　　唐任看了唐三离开的背影，扭头叹气。“唐三他，很想你。当年因为你的事儿，他心中不平了许久，因此与师父有了隔阂，也不怎么爱在唐家堡待着，老在外面晃。这十来年我也很少与他碰面。这次他特地回来，就因为听说我们有了你的消息……”
　　唐默静静地看着清云手里的长命锁，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
　　“……傻。”
　　入夜。
　　苏清云躺在床板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外面的马嘶蝉鸣让他心烦，可更让他心烦的，是那些白日里来到他家的男男女女们。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了？太热睡不着么？”唐默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清云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娘……我，我睡不着，有事想问你。”
　　唐默从床头拿了把蒲扇，轻轻地为儿子扇起来。
　　“刚好，娘也有事想跟你商量。”
　　苏清云坐直了身体，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娘。“我不会同意的。”
　　唐默怔了怔，随后继续给儿子扇风，“娘都还没说什么事呢。”
　　苏清云负气侧身躺下，“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唐默就这么安静下去，她的儿子一向聪慧，像他爹，她从来都知晓的。
　　过了半晌，见儿子还没有动静，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跟她谈论这件事，唐默只好缓缓开口。
　　“小云，娘的出身，从来没想过要瞒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提起。我一开始只想好好地和你在这儿生活下去……”
　　苏清云背着身子，语气闷闷地打断她，“那就继续跟我在这儿好好活下去啊！我气的不是你瞒我！”
　　唐默伸手扶上儿子的背，“娘知道，你心疼娘，也不放心娘出去。我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你一定是觉得，我去了，就不可能活着回来对不对？”
　　苏清云霍地翻身，眼睛死死盯住他娘亲。
　　“小云，娘亲很想与你在这个世外桃源安稳地过一辈子，可是娘发现，娘做不到。”唐默用手仔细勾勒着儿子的眉眼，“一开始或许可以，但是如今，不行了。娘没办法丢下我的师门、我的责任，更没办法躲在这个村落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守着我们的家守着你。世道乱了，外面有许多跟你一样大的无辜孩子经历着人间烈狱，娘很怕，怕总有一天娘护不住你，到时我们只能任人宰割。你明白吗？”
　　苏清云坐了起来，故作老成：“可你只是一个妇人！他们却那样逼你！”
　　唐默笑了。“傻孩子，他们没有逼我。其实我原就想着，等你再大一点，我就将你托付给一位隐居深山的好友，然后去趟一趟这趟浑水的。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得如此快……”唐默把儿子抱在怀里，语气变得几分嘲弄，“更何况，这乱世之中，向来只论强弱，不论妇孺。”
　　苏清云反手抱住娘亲，死死地憋住眼泪。唐默大概也是感应到了儿子的伤心，放缓了语气。“小云乖，不要难过，娘不一定就会死啊。其实娘很厉害的，你今天看到的叔伯们，都打不过我的。”
　　苏清云哽咽问到：“娘，你为什么一定要去？”
　　唐默没有马上回答，眼睛随意地看着床的一角，思绪却飘得有点远：“为了很多……为了你，为了师门祖训，为了手足之情，为了能与他们并肩战斗，为了这个世道安稳，为了良心……也或许，只是因为想守着你爹当年的一句话吧。”
　　苏清云没有问太多，只是问了一句：“娘，你很爱爹么？”
　　唐默紧了紧怀抱里的人，“嗯，很爱。”
　　当年那个男人白衣绿袍，泛舟奏箫，风流潇洒却也浩然正气：“默妹，我毕生所愿，除了让你嫁与我，便是除尽这世间害人邪道，还以清流正气，将来能让我们的孩子无忧长大，生活在太平盛世之下。你，愿与我一起么。”
　　皎皎丹心，我该怎么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