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寡人有琴

1、怎奈一眼望穿人群，俱是回忆

　　村里的李二狗曾对他神秘兮兮地说过，隐世的高人总会仙风道骨，脾气古怪，性子难以捉摸。
　　所以，苏清云怎么也不能将别人口中的绝世高手与眼前这个女人联系起来。
　　这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谁能告诉他，这个眉眼温顺，一身麻布衣的妇人怎么会是他们口中的江湖名门——唐家的一代天骄？这个温柔善良的人，平常连杀鸡都不忍下手，怎么会是他们眼中那个一步一血印的煞人。
　　这明明……是温婉坚强地带着他在这山村中生活了快十三载的人啊。
　　这明明是，他最熟悉的娘亲啊！
　　他不信，他也不能够相信。这一定不是真的，这些人，他统统不要相信！
　　什么我的二舅三舅四五舅！什么六姨七姨八大姨！什么江湖有难！什么□□害人！关我娘屁事啊！你们这些人给我滚！给我滚！哪怕我再不知晓江湖武林！哪怕我再无知懵懂！我都知道你们是想让我娘……去送死啊！
　　那些什么少林呢？武当呢？镇上说书先生口中的名门正派呢？为什么他们不去降妖除魔、匡扶正义？为什么他们不去了结那个杀人的大魔头？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娘……？
　　眼前的少年咬着牙低着头，手里的拳头紧紧地攥着，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唐任似乎就这样看到了许多许多年前，干瘦干瘦黑黑小小的唐默。那个女孩子，倔强害怕又对世界充满了愤怒而誓要改变命运，站在一堆被唐家堡捡回来的脏兮兮的孩子中，第一个说要接受试炼。当时的自己在干嘛呢？哦，在巨大的害怕前，在脚边毒物扭来扭去嘶嘶作响的压力下，在人堆中，尿了裤子。呵，好多好多年前啊……
　　分不清现实还是回忆的唐任突然想要伸出手摸摸苏清云的头，却后知后觉地发现怎么也伸不出去，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哦，是了，他已经没有双臂了，两个月前，就没有了。
　　身后的六师弟暗暗推了推自己，唐任这才不得不抬眼看看那个坐在桌子边一直不说话的女人。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看到他们到来的错愕惊讶，到温和有礼地招呼他们，再到听六师弟他们讲述□□魔头这些年的残忍，讲武林的又一场血雨腥风，讲江湖，讲唐门，讲她。她却除了偶尔的低头，偶尔的垂眼，偶尔的敛目，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师姐，师姐，师姐……一直崇拜着的……大师姐……
　　唐任正打算开口说两句，恰巧这时唐默突然抬头看向了他。
　　“呃，师姐，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老掉牙的开场。
　　唐默温和地笑了笑，挽了耳后的发。
　　“还好。”
　　耐不住身后迫切的眼神，唐任只好舔舔干涩的嘴唇，“师姐，现在武林上……”
　　“师弟，你变了很多。”唐默打断他，又看了看坐在唐任身边，眼里噙着泪的三师弟，“老三，也变了很多。”
　　唐任和唐三，当初她最看重的两个师弟，却落得如今这副模样。这满屋子里，都是她在唐门时的师弟师妹，有的认识，有的相熟，有的却只打过一个照面，有的已经长大了，都快认不出。可现在，无一例外，非残即伤，有的没了眼睛，有的没了腿，有的，没了双臂……
　　“小八呢？我离开时，她还哭着喊着说再不认我……”
　　“小八……死了。”
　　“……这样啊……”唐默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