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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项笋木 ...

  •   逢如说完,轮到了项笋木,她的语气就不是嘱咐了,是不可置疑的交代“逢如,我现在说的你记清楚了,断不可有半分马虎。”
      “只要这次变故的缘由尚未查清,罪魁祸首尚在逍遥,江絮那里,关于我的,你一概不能说,尤其若她再有怒气来责难我,也必要三缄其口,半点情都不可求。”
      逢如不急着答应,反倒回问她:“我该知道为什么,我有我的判别,先讲明了,做不做在我。”
      项笋木释然了,倘若逢如一如往常的对她言听计从,她反倒该忧心江絮的处境,是否不但面对四处的凶险,还要划一份心思护住逢如。
      “若你一味替我辩白,江絮无非有两种可想的。”
      “其一,她信你,且记得我,以她的秉性必然对我满是悔歉,然后一刻不耽搁,替我白冤,我既有冤情,那昶便是欲盖弥彰,她那十万铁骑不日北上,生灵涂炭。而我费尽心思将自己埋在暗处的种种,也就功亏一篑。那些卑劣的手段纵使可以防范,确实在难以回击。”
      逢如带着些希冀,开口打断道:“还有一种。”她希望那是一个足以迂回的答案,那怕一点点的缓和时机。
      “第二种,只会更糟。”
      “江絮心性耿善,认定的事就不做改动,若她见你一味替我辩白,心生疑虑,再差人详查,定会知道缘由因果,关于殢雪楼的一切必然也瞒不住,继而把我们的意图当做昶的意图也顺理成章了。或说清楚些,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捧她上高位,甚至包括你我对她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操纵人心的手段……”她没说完,逢如早颓然地听懂了,项笋木或许受些皮肉苦,江絮如若失了当下这份执善的心思,还一心觉得处处都是利用欺瞒,那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才是真正付诸东流。
      半晌沉吟里逢如只觉得恍惚,人心的错杂往往不是出于本意,但臆测所致的误会却总会影响太多,所谓凶险,不过如此,项笋木对待江絮,是尽可能的保护,又是尽可能不妨碍,既要把对万事的见地一一授予,也不限制江絮自己的思虑,处心积虑地避开所有不明确的猜忌,留下的都是难言的善意。
      “是我鲁莽了。”逢如开口“但我仍有一事不解,图纳一夜之内被毒火烧烬,引火的是昶的药弹,手法也像极了程家,油毡火攻,干净利落……”
      “朝廷接到的线报,只是通务燃腐时,误伤了滇民。”项笋木惊得讶异,纵使她早知道有人刻意离间,但却没想到竟然会狠毒至此。这时逢如才想起,适才在刑中,几个滇人无意说出关于图纳的事,却恰好没被晕厥的项笋木听到,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项笋木又觉不妥,反问:“江絮向来重善,即便意欲警醒告诫,也不该怒至对五城生民用上毒蛊,唯恐不得尽戮。索折同幽邑四洲,一夜之内,化作炼狱。”
      逢如听完急道:“她确实下令攻破索折,佯攻幽邑四洲,但虫蛊蛇毒只字未提啊!”
      二人复吸几口气,喘不出来卡在喉头哽住腹胃,竟是到了二人相对,才彻底看清其中隐晦,未免都觉得心有余悸,更多的,是未卜的前路,和深邃的胆寒。
      轩窗外一阵风过,落叶联翩下,漫复重叠,是高枝难重攀了。
      项笋木梦到了一些东西。
      有她出关那天卷着浓云追她一路的狂风,也有那场被她带到南滇的春雪。
      有那一路的飓风,仿佛刺穿皮肉的感触,几乎褪去知觉的瞬间。
      上一次出关,她被程若谷护在怀里,那时候她以为是错觉,她听到了一种压抑在程若谷胸腔里的低沉抽泣。
      直到这一次她也踏上这条路,她才知道无论多么坚强磐韧的人,在这条长亭杨柳的出关路上都必抑制不住的收缩起胸骨跟着寒意凛冽的节奏喘息。
      那是所有离家的人,不问归期的无奈,更是在问天地,偌大的故里,怎么就容不下一个自己,而这些悲号,只能用低沉的抽泣嚎啕给自己听。
      没有人想把温暖的一切留给的岁月和泛黄的史册;那会让惜贵的一切腐化变质最终被遗落在不知名的角落里,不堪触碰。
      但她只能把这些温暖留下,她带不走。
      带不走逢如为她植下的甜龙竹,那里头开个小孔就能淌出来的涓泉,和她用在里头烹出香味的松针。
      带不走那个用珍馐留不住却愿意来她竹林子里做山野村夫的的小侄子,他最喜欢的开竹取水,掘泥挖笋。
      带不走那个轻轻唤她小竹子的兄长;她看见他伟岸却孱弱的背影披着明黄的袍子,秀满山河四海,升平安乐。天地的天,高歌的歌。那是他的名字,项天歌。
      带不走那个送她到关口,掀开甲胄跪起尘灰的义姐;甲胄的寒光没入到她眼里,是边塞凛冽的沙尘,是火海翻覆里守卫山河的执着,是万家灯火里坦荡的安详。旭日东升时的冉冉,正如疮痍过后一点点回复的昶,程冉,程家的程冉,就是托起旭日的高山。
      带不走那个拥着她颤抖,朱墙也圈禁不了的挚友。珠翠里本该是默然的夺利,在她这里却能流溢出浩瀚的热血沸腾。血红流朱,似火如枫。曲家的皇后到她这里已经是第三位了,这个数字把她推上岌岌可危的宝座,也把她的一生禁锢在宫墙里,却把她的心送往寰宇。
      但有一个人,是可以走的,走到南滇去。
      她姓项,是程家的徒弟,留着曲家的血。
      她曾经历最寒凉人心的叛弃,也曾把本该温暖的时光送给来自生父的追杀,用作流亡的不知所措。她曾目睹三尺白绫裹上生母的脖颈,也曾提剑在朝堂上,文武百官前犹豫不决。她了解所有不堪的秘密,她同这些秘密的主人公一起经历了生死,却始终活到了最后。那些阴暗污秽,就是她离开的理由。
      拂过脑海的往事从眼角溢出,由温和在夜风里迅速降温划过脸颊。
      等她睁眼,就是逢如撑腮看着她:“为何哭了?”
      她愣了些许,翻个身别过脸去,才又敢开口“给魇住了,无事。”
      逢如像是嗤了一声,辩道:“既是无事,如何眼里尽是怅然若失。”
      项笋木在她面前扯谎从来不害臊,只淡淡回她;“无非就是那些念想,再说深夜如此,哪有什么眼中不眼中的。”
      逢如短促叹了,不再说话。
      而项笋木却清醒不少,暗自呼道,好一个怅然若失。
      一心思埋再过往里头胆怯,明明是该好好思索前路的,却是被束缚起来动弹不得。分明是游鱼,却为自己找好了刀俎。
      她思索好了开口的时候逢如恰是浅眠,本来周公已见,被她唤个清醒,颇不悦地数落:“这人实在可恶,愿听你讲时打发人走,且说,凭得是何吩咐?”
      项笋木却不哄她,开口:“你不是想替我给江絮提些东西么,那你便去吧。”
      她既来此,就不再是雪藏的宝刃,而是出鞘的利剑,理应咄咄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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