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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剑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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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上天庇佑,萧景睿及时赶回,并找到了足够数量的‘晨息虫’。当他把一个小纸包交给蔺晨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身上衣衫已经被利物割成一条一条的,而且他的手臂、面颊上都有青青肿肿的擦伤,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也能看出他这趟的艰辛不易。
 “景睿,让蔺晨给你包扎一下吧。”梅长苏看着萧景睿,似乎有些惭愧。
 萧景睿摇了摇头,“我常年行走江湖,这些小伤不算什么,还是让蔺公子专心救治竹惜姑娘吧。”
 “景睿。”靖王开口道,“让军医给你简单清理一下吧,不然伤口感染发炎,也是有你罪受的。”
 萧景睿思忖片刻,点头答应,“好吧,那就麻烦靖王殿下了。还有,我连夜爬山路,现在有些体力不支,清理伤口过后就回府去休息了。”
 萧景睿转头向门外走去,言豫津紧紧跟随着他的身影,临出门之前,趁着萧景睿不备,转过身来,朝梅长苏和蔺晨作了个大大的揖,摆出了“拜托”的口型,方才跟着萧景睿而去。
 “这言公子倒着实有趣,”蔺晨边捣药边似笑非笑地说道,“为什么他只拜托我和长苏,却不对靖王作揖?”
 梅长苏疲惫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声音低沉而轻缓,“靖王殿下又哪里如你一般贫嘴恶舌?你给我记住了,如果以后景睿问你相关的问题,你说什么都要搪塞过去,听到没?”
 蔺晨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转过身去专心捣药。靖王静静地守在竹惜的身旁,仿佛根本听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房间里倒是陷入了几日难有的平和。
 蔺晨医术高超,药品又及时齐备地送到了手边,竹惜总算是从鬼门关转了回来,眼下只等她恢复元气,清醒过来,便可彻底脱离危险了。
 这一日午后,阳光甚好,照在皑皑积雪之上,发出通透清亮的光;凛冽而清新的空气灌入肺中,令人有股吐尽浊气的畅快。梅长苏披着厚厚的貂裘,静静地坐在廊下,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这冬日的暖阳。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梅长苏挑起唇角笑了笑,“殿下连日辛苦,和不趁此空气好好享受享受的这少见的冬日阳光,又何必躲在苏某身后,站在那潮湿阴暗的角落,要是发霉了可怎么是好?”
 “苏先生说笑了。”萧景琰如同往常一般不苟言笑,不过找梅长苏推断,他此来,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问。
 “苏先生,按说,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可是,我还是想问......”
 梅长苏裹了裹身上的貂裘,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
 “殿下可是想向我问,小惜的身世?”
 萧景琰一愣,可是转念又想,这麒麟才子本就是料事如神,这几日,自己日日活动在他眼皮底下,又不是个善于掩藏情绪的人,被他料中心事也无可厚非。
 “是,因为她......和我一个故人,实在是太过相似......”
 梅长苏垂下眼帘,鸦翅般的睫毛落在眼底,一片暗沉的阴影。
 “殿下说的那位故人,可是十多年前,赤焰军主帅林燮的小女,林虹舞?”
 萧景琰眼神一晃,他是曾经设想过,小舞瞒过了夏江的眼睛逃出生天,后来被江左盟收留;他也想过,梅长苏或许并不知道小舞的真实身份,又或者,基于自己的原因,而愿意替她隐瞒身份。只是他想过,梅长苏或者矢口否认,又或者装傻充愣;这两种态度,不管是哪一种,萧景琰自信他可以从他的描述或推脱中寻到蛛丝马迹,进而证实小舞的身份。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梅长苏竟如此直白地,道出了自己的心事。  “是。”既然他说了出来,萧景琰也便没想否认。
 “我便想知道,小惜,到底是不是林虹舞。若是先生知晓,还望先生如实告知。”
 梅长苏转过头来,玩味地看着萧景琰,“我若说她不是,殿下可否会相信我?”
 萧景琰盯住梅长苏如雾般缥缈的眼神,没有说话,梅长苏脸上浮现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既然殿下心中已有判断,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向我这个素来说话云山雾绕的谋士求证?”
 “是与不是,对我意义重大,自然不敢有一丝大意。”
 “好,”梅长苏受了笑意,“林小姐当年和殿下的一段佳话,苏某也略有耳闻,我敬殿下情深意重,只是斗胆再问殿下一句,若我说是,殿下又待如何?去向她求证吗?要知道,她既然下定决心要隐瞒你,那必是有她说不出口的原因,殿下若是如此突兀地发问,不怕让心爱之人难心吗?”
 萧景琰沉默,如星光般的眸光有几分暗淡。
 “那她,究竟是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不知道,”梅长苏说话间,慢慢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气,似乎在纾解憋闷。
 “或许,她是不想连累殿下,又或许,她有她的图谋,毕竟,弑父杀兄灭族之恨,不是轻易能忘记的;又或者,她不想被外界所累,只想安安静静地守在殿下身旁,也说不定。”
 “只不过,”梅长苏又补充道,“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她到底是谁,又到底想干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
 萧景琰轻轻冷笑,“怎么,苏先生治理江左盟一向如铁桶一般,怎么收进个人进来,连底细也不查探清楚吗?”
 梅长苏无视萧景琰的嘲讽,“江左盟向来只收两种人,一种,便是愿意交代清楚底细,并发誓效忠江左盟的人;第二种,便是不想说底细,但是发誓斩断过去,并以江左盟利益为终身行事的人,而恰巧,竹惜便是第二种人。对于第二种人,江左盟会观察,不过只在于他们是不是真的与过去脱离,而不是查探他们的过去,到底是什么......”
 屋里似乎是有什么动静,萧景琰竖着耳朵挺过去,似乎是蔺晨在给竹惜施针,方才放下心来。其实他已经能肯定,竹惜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舞,她的举手投足,她的说话方式,还有她头发上的味道,以及她梳发髻的方式,萧景琰都深深地刻在心里,而这些细节,是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只是,那现在,他该怎么做。
 “苏先生,那我再问一句,你曾经说过,她被蔺晨公子救回江左盟的时候,伤残极尽残废,那她到底是,受了什么伤。”
 梅长苏的指尖不经意地微微颤了颤,他也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残忍的过去,不过唇齿间流淌出话语,还是一如平常的清晰。
 “烙铁,针刺,还有,跗骨钉。”
 萧景琰只觉胸中血气上涌,这三种,皆是悬镜司查案的霹雳手段,而跗骨钉,更是夏江的独门秘笈。他只觉口中腥甜,喉头似乎有咸热的血液涌了上来。
 “殿下也不必如此急怒攻心,毕竟,那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管小惜到底是不是殿下口中的那个人,她也已经从那段可怖岁月中走了出来,若殿下真心为她打算,便不要再提起她的伤心事吧......”说着,梅长苏看了看自己白得有些发青的指尖,仿若自嘲般笑了笑。
 “虽然我心狠手辣,可对于小惜,我还是真心拿她当妹妹来疼的......”
 呼吸间,萧景琰平复了心绪,进而也冷静了下来。细细想来,似乎梅长苏的处理更为恰当妥帖。
 “那敢问先生,接下来,我该怎样与......与......小惜相处......”
 梅长苏忽然从怀中抽出了一把短剑,挥动手腕,虚空而舞,虽是气力不足,招式却是灵动漂亮。
 “我曾有幸见过卓鼎风,卓青遥,还有景睿舞天泉剑法。卓鼎风厚重,卓青遥利落犀利,而景睿,却是舞出了一股超然大气的名将之风。”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若有所思。
 “这三人各有所长,却也都是各有漏洞,若他三人可取长补短,那便可成天下无敌的剑道高手。然而,一个人的剑气一旦定下来,却是轻易改不了的了。“
 萧景琰点了点头,“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面对同一个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之道,而同一个人,若是用相同的心境去相处,即便不说,她也会感受到与从前的相同的意味。便如她对我,就是这般。”
 梅长苏笑笑,如释重负,“殿下真是灵透。这些天我一直守在这里,连搬家的事宜都耽搁了,我明日便赶快回去了。毕竟,雪庐,已不是我能久居之所了。”
 萧景琰亦知道梅长苏在雪庐遇刺的事情,“先生若是需要任何帮助,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相帮。只是......”
 梅长苏接口,“殿下是想说,只是可惜了景睿那孩子?”
 “是,若是他知道,他所崇敬的父亲,都是这般卑鄙无耻之人不知会有多伤心......”
 梅长苏笑笑,只不过笑容里,有一丝释怀后的松懈。
 “殿下以为,景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