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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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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歌,我们去哪?”追命问道。
“边疆,威火将军俞火处。”浅歌的声音坚定,追命却听出了其中的厌恶与鄙夷。
浅歌是元限当年托付给诸葛小花的,应该说,除了那个令诸葛小花唯一一次动心的女子,没有谁知道她究竟是谁的女儿?诸葛?还是元限?
但最终诸葛小花还是带回了她,并替她取了一个名字,浅歌。浅笑嫣然,轻歌曼舞,一世欢颜。她只是个女孩,只该开开心心地过一世,平凡,却快活。
可谁也没想到,那个襁褓里只会格格笑的女孩子,却是天生不会平庸的。自三岁起,无论武功,亦或知识,皆是一看就会,一点就透,还可举一反三,极为通透灵慧,最难得的是,她虽以此自傲,却向来不以为意。
但或许当真是天道公平,有得便有失,浅歌虽通透聪慧,又不自傲,但自幼身子不好,身旁又只有无情,虽说后来她亦常常寻冷血去玩,奈何这两人自身性格本有缺陷,诸葛神候又总有太多事要忙,她身边往往少人,久而久之,性情颇有几分孤僻。看似温和亲切,实则冷漠。
平日里往往娴静温柔的人,一旦犯了倔,犯了恨,比之常人更甚百倍。追命虽未亲眼见过,却曾听无情说过。
只说当年浅歌六七岁时,一次遇上赫连家的赫连春水和蔡京家的几个小子,出言调戏,又意欲动手动脚。浅歌自三岁习武,因了天资极高,虽只三四年,却以小成。一般的江湖好手都不是对手,何况是几个区区孩童?
当下把几个小子一顿狠揍,又顾忌惹了他们身后的家族势力,专挑旁人看不见的,不好示人的地方打,手上用了巧劲,伤口蛰伏于皮肤下,非得两三天才能显现。
这还不算完,又点了他们的穴道,但故意只用一分内息,算准他们一刻钟后才能解开。便故意扯得衣服破破烂烂的,又撒了些土,便跑到御花园去哭,引来了刚从民间“微服”回来的赵佶后,用言语激的赵佶要替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讨还公道。
刚到地方,几个男孩子穴道才解开没多久,正要往外走。一看见浅歌,当即围上去,口里大声喝骂。赵佶听到,自是以为果真是这些人欺负浅歌,说教几句,男孩子们自是不认识赵佶的,见他不过是普通富家公子的装扮,自是不服,连带他也骂上了。赵佶顿时大怒,于是罚了几个小孩板子,还叫了两家的长辈训斥。
自然,那些男孩子回去之后又是一顿好罚。三天后,那些伤呈现出来,恰好赵佶也以为自己与几个孩子斤斤计较未免太过失身份,前往蔡家看看,一看,自是以为小家伙们不听训斥,又惹是生非了,又是一顿罚。便是连蔡京也受了牵连,差点贬官。
事后,无情曾与浅歌说,“正是蔡家的人素日太过张狂,方才有此结果。”
浅歌正在给无情煮茶,一边看顾着茶汤,一边道,“若不是算准那人当日去民间私会名妓,必然不会穿得过于豪华,我何苦布局?”
无情诧异,“那圣上去蔡家的事”
浅歌冷冷一笑,“我不过叫人查查这几日有哪个名妓接了个年龄与今上差不多大,身材中等,文采一流,会瘦金体的恩客,又嘱了人送了盒桃花颜过去,请她说说蔡家几个孩子的事,又说今上心地仁善,必定会前往探看。其余的事,我可什么也没做。”
桃花颜是浅歌托人研制药品时无意制出的一种胭脂,因效果极好,色彩亮丽又不显轻浮,透着股青春的活力与雅致的韵味,便请了熟识的人帮忙卖。岂料极受欢迎,故此浅歌便叫那些人每月制三小盒,定了百两金子一盒的价钱。虽然价高,却依然每每当日脱销。后来价格一升再升,却依旧受人追捧。如今要购得,除了财力,更要有权势。连宫里的妃子也每每求购。
追命曾因为好奇前去问过,可店主连价都不开,后来店里的小二告诉他,半年的都已经订完了,半年后的是不允许预定的。那些贵妇人,甚至宫里的娘娘们,也都是在月底就早早嘱咐了人前来,等一号时前三十个来人争相竞价,定下预订的三个名额。
追命为之结舌。
事后浅歌曾对诸葛神候说,“若非是蔡家的人,这等小事,我原本也只打算狠揍一顿了事的。至于赫连春水,谁叫他倒霉,跟蔡家的人搅在一起呢?蔡家那几个小子欺负无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活该他们倒霉,被我设计。”
显见的,浅歌是极为护短的。
九岁,浅歌加入六扇门,见过的恶徒不知有多少。又因同门刁难,嫌她年幼,在刑讯审问一部待了两年。她本就聪慧,更不甘叫人小看,所以很是用了番心思。不过十来天,好些囚禁了许多年的案犯都被她审出来罪状。
因为一向对江湖上的朋友们多有照应,对蔡京一党则百般治罪。而对一些案犯,若是情有可原,实在可怜的,还会好生求情;遇到冤枉的,被陷害的,也会替他想法,教他如何脱罪。因而许多案犯虽极恨捕快,却都一致认为这个女孩虽则年幼,却有江湖上的侠气,是难得的女侠。那些得她相助得以减刑,脱罪的,更是感念她的恩德。因此虽是几乎从未涉足江湖,在江湖上却颇有名气。
又因她曾擒下好几个江湖败类,出手时凌厉美绝,喝如轻歌,移步若舞。因了名字中有浅歌二字,故此江湖上多要称一声“浅歌姑娘”,十分忌惮。
需知浅歌相助的江湖好汉,多是为奸相蔡京等所害,亦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自此后,纵是不效忠于诸葛神候,亦是对诸葛神候一派多有敬重。对于浅歌,更是十分相护,大加称赞,故此浅歌的名声极好。无论哪路英雄,都要敬上三分。
所以,当来到威火将军俞火处,那两个敢调戏浅歌,更出言辱及追命的小将,立时双双被折断了两只臂膀,踢折了一根腿骨。这两人她虽未见过,但见过图,识得是此次她要办的俞火的亲信,亦是参与了此次残杀平民之事。本就是罪大恶极之人,还调戏弱女子,侮辱追命,当真该打死。
浅歌在六扇门参与审讯,虽自己少用重刑,但耳濡目染,心性自是狠了许多。况且她在江湖上极受敬重,又一向极为护短。想当年,无情不过受几句言语上的隐讽,她便乘势好生设计蔡家小子。追命虽不及她与无情的交情,但终归是自己人,哪儿轮到这几个人侮辱,当下下了重手。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立刻地,就有人上报威火将军,同时,一队人围住了他们。
当威火将军俞火出来时 ,看到的就是一个看上去很温柔,很斯文,很优雅,很高贵的女子,在用一种很优雅,很温柔,很高贵的姿态,骂人。
至于追命,他已经傻眼了。他几乎可以预想到,当他们回去时,无情、铁手、冷血,甚至诸葛先生该怎样地追杀他。
浅歌出门一趟,就从又温柔,又优雅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了市井里最擅长骂架的泼妇。这个罪名,足以叫四大名捕这些妹控外加一个爱女成狂的诸葛先生杀了他了,还有那些一向仰慕、喜欢浅歌的公子哥们,只怕也饶不了他。
的确,浅歌现在的姿态依然优雅得体,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很温柔,可这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在骂人。
自从见识过“老天爷”何小河后,追命一直以为,天下间不会有哪个女子能比她更会骂架了。听说何小河可以一个人和王小石、方恨少、罗白乃三个人骂架,而且赢了。
而现在,浅歌一个人却可以和十几个在战场上磨练了十几年,毫不顾忌的大老爷们骂架,而且她虽然一直用很优雅、很温柔的语调在说话,但却说的很快,没人能插的上话;声音不是很大,但却是含了内力,可以轻易压过这些人的声音。换句话来说,这场骂架,她可谓是稳稳占着上风。
追命如果早知道叫浅歌不要动手,会造成这个后果,他倒是宁愿浅歌动手了。
浅歌为什么在这骂架呢?
其实很简单,追命嘱咐她,“先别动手。”
于是她不动手。
那些兵士也不敢动手,他们不傻,浅歌可以在一瞬之间把威火将军帐前最能干的两个小将撂倒,他们也不会是对手。
可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也太没有气势,太没有面子。
于是就有几个人开始骂人。
他们没有指着人骂,但却是指桑骂槐,而且骂的很难听。
浅歌很生气,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听,听了一会儿后,她就开口。
她也骂,骂的更难听,说的也噎人,噎的几个兵士都说不下去。
然后,就这样,变成了一场骂架。
可是大多时候都是浅歌在骂,她不会骂人,但她会把别人说的话狠狠还回去。而且她很会说话,她骂人时,很少用脏字,但却很噎人,想噎死谁就噎死谁。
威火将军俞火心里不由哀叹了一声,“老天爷。”
浅歌看见了俞火,然后她笑了。
浅歌美吗?
你去问问京城里的人,随便哪一个人。
浅歌当然美。她其实很艳。
但艳可以有很多人,朱小腰也艳,她的艳是柔媚的,她很会跳舞,她的艳,是柔的,媚的。
息红泪也艳,她的艳,像是一朵花,一朵春日的花,艳压群芳,美丽而且凌厉。
浅歌不是,她是艳的,但她的美,更像春光,像月光,像一场飘飞的鹅毛大雪。
她的确艳,但她还清,清丽,艳丽,她美,但她的美很柔和。
你看见息红泪,会觉得连花都黯然失色。
你看见浅歌,却会觉得连她身边的一切都美。
这本就是一种绝对的美。
正如一件衣服,它未必多好看,可穿它的人很美,所以人们也认为它美。
浅歌就是这种美。
更何况,她一向心善,她一向喜欢做善事。
她本就是身体不好的,她知道病痛的折磨,所以她学医。
她师从诸葛先生的同门天衣居士,她不光学习医术,还学习其他。
所以她花了三年时间出师。
她出师时,不光医术已经青出于蓝,而且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奇门遁甲、诗词歌赋,无不涉猎,她的战阵兵法虽不成器,可武功理论,尤在天衣居士之上。
天衣居士跟诸葛先生、懒残大师、元十三限,木来就是“老四大名捕”,后来各有际遇,各分东西。
懒残大师是大师兄,未出家前名为叶哀禅,后因犯重罪,度牒出家,也心如止水,看破红尘,遁迹山林,成了一代奇僧。
天衣居士是二师兄,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奇门遁甲、诗词歌赋,无不精通,他的战阵兵法,尤在三师弟诸葛先生之上,武功理论,连懒残大师恐亦为之望尘莫及,可惜,天衣居士本身却因天资有限,根基薄弱,瘦小多病,故难以在武功上有绝高的修为。
这一点,也就远逊诸葛先生,天衣居士本性淡薄,故亦遁迹江湖,尽心尽力的把自己的几门独到技艺,传于有心人。
但浅歌不以为意,她认为天衣居士武功修为薄弱,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
一个人若是学了太多东西,就难免有所疏漏,何况天衣居士身体不好,于武功方面本就有所缺陷,本性又淡泊,自然难以在武功方面有大成。
浅歌自幼就练武,她也练舞,她认为,一件事如果做到极致,本就是相通的。她的舞,就是她的轻功,叫做轻舞霓裳。
翩然若仙,如御风而行,如遗世独立,绝美而曼妙,她的招数向来美,虽然未必凌厉,狠绝,但一定是美的。
浅歌并不是一定注重美的女子,但她喜欢美,所以她尽力把每一件事都做得极美。
何况她本身就美,美丽的人做事,往往让人觉得美丽,这本是很常见的。
浅歌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所以,当她一笑时,那些兵士们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忍心?
这样美的一个女子,怎么能用那些脏污的话去侮辱她?
浅歌就这样轻轻一笑,整个天地仿佛都安静下来,一切似乎都柔和起来,连漫天的黄沙,似乎都格外美丽。
俞火也愣住。
浅歌从人群中走出来,兵士们都不自觉得为她让道。
浅歌走的很从容,很翩然,她走到俞火跟前,“俞火,你谎报军情,滥杀平民,如今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
俞火顿时清醒。
他一清醒,就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个女子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当然不能认罪,他反击,“你是谁,打伤朝廷官兵,该当何罪?”
浅歌收起了笑,对于这种人,她不屑笑。
“我不是什么人,不过是陪追命来的。哦,是四大名捕里的追命。”
追命一直站在浅歌身边。
浅歌走出来时,追命就在她身边。
当浅歌说完话后,他拿出平乱珏,“我就是追命。”
“俞火,如果不是拿到证据,追命不会来抓你。”浅歌在旁边补充道,“说来也是你运气不好,李师师你知道吗?就是那个京城第一名妓,皇上很喜欢的那个。她的一个姐妹,叫碧丝的,嫁了个商人,你前不久杀的人里,就有那个商人。碧丝姑娘就去了她那儿,求她向皇上说。结果,蔡京就把你卖了。”
追命其实也诈过人。但浅歌显然更精于此道。开口就是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谎言,如果俞火能静心想想,也许不会信。可浅歌才不会给他机会想。
“你还是认了吧。”浅歌看上去很是好心,“要不要给你点时间安排一下,比如安排你的家人什么的。一个时辰,够不够?”
“谢谢,谢谢,我这就去。”俞火立刻就走,他当然不是去安排自己的家人,他要做的,是自己先走。
“追命,我们去前面的小镇先逛逛。快走了。要相信俞火将军啦,咱们这么好,他肯定不会骗我们的。”浅歌拉住追命,拽着他往回走,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个时辰后,小镇里。
“你想干嘛?”追命问浅歌。
“治他的罪。”浅歌喝了一口水,递给追命一坛酒。
追命没接,“那你为什么不把证据亮出来?”
浅歌把酒塞到追命怀里,讥诮地笑了一声,“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唯一的一个活口,也叫俞火的人三天前在京城杀了。”
“那你?”追命愣了愣,不解刚才浅歌的行为。
“我刚刚不是叫他逃吗?那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浅歌凉凉的说。
“恩?”追命还是没反应过来。
“笨。治他的罪,什么罪不是罪。阵前脱逃,一样是死罪一条,完全可以先斩后奏。”浅歌摇摇头,“走吧。看时辰,人应该走了。只要我们去的时候人走了,就可以直接定他个阵前脱逃。”
“浅歌,这样做,也行吗?”追命呐呐的问。
“有什么不行。这本就是事实。对了,别留活的,不然的话,只怕麻烦。”浅歌漫不经心地道。
追命顿时明白无情说的,“浅歌的办法都很有用,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往往都有奇效。”
这的确是个办法,奇怪的办法,可很好用。她没有构陷罪名,但她却引着俞火去犯下这个罪名。这就是阳谋。即使俞火发现,也只能这么做。他不知道浅歌是否有证据,所以,俞火只能逃。
可追命不喜欢这样,这和蔡京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
但浅歌不在乎,她很漫不经心,“当然不一样。结果不一样。”
浅歌不在乎过程,她觉得结果比过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