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古琴夙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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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静静注视着杀阡陌且一言不发。杀阡陌则全然不在意莫离的注视，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塔楼顶部碧绿瓦片的缝隙间，扫下一片晨曦般的光线，好似这个城池也有昼夜之分。当那光不偏不倚投射在杀阡陌身上时，莫离那半梦半醒的游离眼眸瞬间变得清澈无比。
那唯一一次的相见，是百年前熊熊战火间，宛若天人般的圣君席卷着地狱般的狂风，夷平妖界万物飞灰，却在他即刻将被妖王作为战事祭品时，羽扇一挥斩断链锁。他永生记得那祭火照耀下千年难遇的绯瞳是如何在细长的眉眼间熠熠生辉；那如缎飞舞的紫发是如何深浅交替丝丝皆有生命；那黑袍加身的颀长身形是如何脚踏火凤而立；那精雕细琢的五官又是如何微微拉开弧度便发出万夫莫敌却慵懒至极的嗓音：“放下莫离，本君饶你妻儿不死。往后这是本君的妖界，容得下美人容不下野心。”……
那只是百年一瞬的记忆，而如今近在咫尺方知以他的身形，圣君是需要仰视的。眼前锦带束发、黄纱批肩、眉目柔和、薄唇未启，呈现的是不同过往的静逸之美，可那隐藏其中的霸气依旧清晰可见，恍若下一刻自己便会命丧当场。
反观杀阡陌，对眼前这柔弱男子的印象仅剩那被绑祭祀台时依旧空灵的眼神，至于他的长相既然美不过自己，便不会太过上心。反倒是困押单春秋之事令其费解，素无仇怨且行之得有多大的胆子，故而静观其变。
二人心中各有念想，自然不觉这静得骇人的场面有何不妥，但这旁观之人见此二人对峙却不动声色，纷纷汗如雨下。云牙忧心单春秋安危，无尘忧心莫离引火自焚，澐瞳忧心杀阡陌遭遇暗算，小夏忧心这气氛持续无趣。
“莫离城主，听闻我家单护法在此城中做客，可有此事？”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云牙，但语气依旧恭敬有礼不失体面，万般担忧皆被面具阻隔。
莫离闻言，极其缓慢地抬了一下眉，仿佛此问无关紧要，没人看到他的唇齿律动，却有一飘忽的男声响起。“确有此事，还劳烦圣君亲临城池，莫离惶恐。”
他的回答显然是冲着杀阡陌而非云牙，众人讶异间，杀阡陌收起手中的凤羽扇，悠悠地开口道：“本君没看出你的惶恐在哪儿？囚禁七杀第一护法，就是你给本君的见面礼？”
无尘已然感觉到杀阡陌语中杀气，正想出言缓和气氛，便听莫离语气平淡地回着话。“单春秋尽忠职守，追捕阎月冥追到我这儿时已受内伤，自然走不出碧湖结界，莫离只是引他在此歇息养伤，并无囚禁之意。”
杀阡陌微微撇了一眼无尘，接着发问：“你言下之意，那阎月冥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单春秋带领的大军，还将单春秋打成内伤继而顺利逃脱？”
杀阡陌此问既是在问莫离，也是在向无尘求证，听听他的判断。无尘会意地走到杀阡陌身侧，同样面对莫离，道出心中所想。“以阎月冥的妖力，尚无此可能，若莫离所言属实，要么他有援兵且非等闲之辈，要么他使了某种阴狠的诈术。”
莫离闻言转身用水袖在墙上一抹，碧绿的墙面刹那间明亮起来，映照出单春秋盘腿而坐，调息养伤的景象。无尘极力审视，借以辨别这景象是幻术还是真实，若莫离未用幻梦之术，则单春秋便确实就在城中某处安然养伤，莫离并非囚禁而是救助。云牙几乎贴近墙面，目不转睛盯着墙面上的景象，直至找不到任何破绽，心中方才安了些。
唯独杀阡陌，亭立原地未动，似乎对这景象漠不关心，却冷不防开口。“不用看了，这不是幻术，单春秋的气息本君入城之后便已察觉，未加害于他可不代表不是囚禁。”
杀阡陌的话似是一道锋利的剑气划过众人的心，确实这才是关键所在，目光一时间全投射在莫离那柔弱的身上。
莫离却走回石桌旁，一脸爱惜却满是无奈地抚摸着桌上的古琴，低眉间披散如瀑布般的长发在光线下形成一道阴影，遮掩了整张精致的小脸，隐藏了他此刻面上的神情，但掩盖不住他声音中的忧伤。“若非留下单春秋，想见圣君恐难于上青天。而莫离这百年夙愿，除了圣君之外也再无他人有此能耐和气度。”
众人循着莫离的动作，端详起方才奏出空灵乐曲的古琴，一时间未能参透其百年夙愿到底为何。杀阡陌的眼中只闪过一丝的好奇，便又恢复平静。“这可是本君听过要挟他人最无力的说辞。”
莫离闻言默不作声，依旧痴痴地抚摸着古琴。无尘端详半晌，忽然开口道：“这古琴似乎已到朽年，难道将不久于人世？”
莫离猛得抬头，像被针扎中一般。“先知果然看得通透，此琴已伴我许久许久，他确是到了入墓的年岁，若非有神器与之和鸣，大限之日将近。”
“你引我们前来就为寻此神器，唤醒古琴？”无尘顺势追问。
“确是如此。莫离不能远离这座城池，否则城中妖魂将全数魂飞魄散，而能唤醒古琴的神器又为神物，不是等闲之辈能取得的。”莫离的神色尽是无奈。
众人未想眼前这柔弱无比的男子竟有此等普渡众生之心，故而心中防备稍稍卸下，而无尘却隐隐有些不安。“莫离想要的神器难不成是流光琴？”
“正是十方神器之一的流光琴，先知可知此琴眼下藏于何处？”莫离眼中闪过的是希望的神情。
无尘正欲开口，云牙已一脸愕然地斥之。“流光琴一直在长留山，由掌门白子画保管，你这是让圣君为了你的古琴与整个长留为敌，公然抢夺流光琴。即便圣君魔功盖世，与白子画交手确有把握，可此事传扬出去，圣君的圣名定会受到影响。城主还请节哀，速速放了单护法，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莫离转头看了一眼云牙，非常笃定地说：“圣君心思绝非你一介凡人能猜，莫离只等圣君定夺。”
水澐瞳见这阵势，捏了一把冷汗，去长留山夺流光琴，琉夏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这可是下下策，忙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无尘和莫离。“这神器可否由其他的代替，无尘神通广大，对这些神物颇有研究，兴许会有别的办法也未可知，上长留强行夺取流光琴，绝非明智之举。”
此话一出，莫离和无尘竟极有默契地摇摇头，表示别无他法。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一旁一言不发的杀阡陌突然露出一个谜样的表情，浅浅拉动唇角，笑得极其迷人。只见他广袖一挥，已闪身立于莫离面前，很近很近，他用一种欣赏的眼神俯视着眼前似睡非睡却异常坚定的男子。“本君答应你，流光琴再现之日，本君要看到单春秋毫发无伤跪在七杀大殿之上。”
众人皆被杀阡陌这突如其来的霸气惊得呆立原地，木然地望着莫离那雕塑般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圣君不仅美貌六界独一，这气度更是上仙冥王皆不能比。单护法的伤莫离定当竭力救治，稍有好转便传信七杀，派人来接便可。”
杀阡陌朗笑一声，语出调侃。“你像是料到本君会应允此事，提前送返单春秋，果真不怕本君言而无信啊？”
莫离轻抚琴弦，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圣君若是食言，莫离且陪古琴刎颈灭城，葬于废墟，绝无怨言。”
语毕，塔楼内的雾气越聚越浓，直至彻底遮掩了视线，众人一阵晕眩过后，竟已身在碧湖结界的出口。
返程途中，无尘心事重重却一路无言，云牙领兵疾行未有片刻停留，杀阡陌一出妖门便见火凤已在孽镜台等候，便携水澐瞳飞身火凤之上，先众人一步，返回七杀。
许是密室之后一路舟车劳顿，水澐瞳显然体力不支万分疲惫，这会儿人已有些恍惚，杀阡陌见状，一把抱起水澐瞳便往阡羽殿走去。水澐瞳依偎在杀阡陌怀里，眼神已开始迷离，可口中仍喃喃低语。“阡陌，这长留夺琴如此凶险，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杀阡陌温柔地安慰着：“澐瞳放心，长留结界甚是松散，本君进出自如，况且只是借来一用，很快便还给他们，白子画不会这么小家子气的。”
水澐瞳依旧非常担忧。“上回阡陌欲借流光琴，白子画不是还用剑气伤了你的脸吗？他不会这么轻易便出借神器的。”
杀阡陌漫不经心地回应：“他不会不借，若真兵戎相见，得死伤多少长留弟子，白子画总以苍生为己任，不会忍心让长留山血流成河的。本君的魔功早已在他之上，上回是为了引澐瞳现身，本君让的他。”
“澐瞳知晓阡陌的魔功已登峰造极，但无论如何都要带澐瞳一起，阡陌曾说要我永世伴君身侧，此番绝不能留我一人在七杀，阡陌你答应我好吗？”
杀阡陌的“我答应”这三个字刚一出口，水澐瞳便沉沉睡去。他温柔地将其平躺于炎玉床上，将一锦缎薄被披好，才缓缓退出殿门，径直往大殿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古琴夙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