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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青葱岁月(五) ...

  •   6.
      我上初二了,开学后不久,爸爸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迷上了钓鱼。每个周末,只要不下雨,他一定会和院里的老孙头结伴去钓鱼。

      周六的晚上爸爸一准儿让妈妈给她烙饼,而且必须是两张葱油大饼。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拿着饼、一个绿色的军用水壶、钓鱼用的工具出发了。

      傍晚时分,爸爸准能提着一桶鱼回来,都是野塘里钓的,鱼的大小参差不齐,有鲫鱼、鲤鱼、花鲢、黑鱼、小白条,戈雅(实际上我后来查了,戈雅正确的学名应该叫:黄腊丁),反正什么鱼都有,还有一次水桶里竟然还游着几条活蹦乱跳的泥鳅。

      爸爸总是把桶往地上一扔,就收拾他的鱼竿去了,整鱼的任务往往就落在我和妈妈的头上。有时候妈妈忙的脱不开身,就只有我自己收拾。弟弟妹妹只会在旁边看热闹,什么都不干,这时候我就会生气地想:生他们有什么用啊?光吃不干的家伙。

      不过想归想,我还是要赶紧干活。我先拿刮刀把鱼鳞快速地刮干净,然后抠掉鱼鳃,最后再拿剪刀开膛破肚把鱼肚子里的东西统统掏出来,这样一条鱼就整理完了。收拾好的鱼被放在另外一个盆里,然后再继续整理下一条,就这样一条接着一条,我就像一名流水线上的工人,越做越熟练。

      刚开始,我的手经常被刮刀刮破,手上的血混合着鱼身上的血滴答滴答地淌在地上,就像是一幅混乱不堪的水墨画。但我只是呲了一下牙,并没有放慢速度,因为桶里的鱼收拾不完是不能睡觉的,后来慢慢熟练了就很少再受伤了。

      整理出来的脏东西,鱼鳞啊、鱼鳃啊、肠子啊等等放在另外一个盆子里,等着最后一块倒掉。有时候爸爸过来看,就说怎么把鱼卵和鱼鳔都扔了啊,赶紧挑出来,这些东西都能吃的。母鱼肚子里有时候会有浅黄色的一大坨一大坨、像我的小拳头么大的鱼卵,刚开始我都把它们当废物给扔了,后来爸爸说那个东西很有营养,我就把它们单独挑了出来。

      爸爸总是把鱼卵啊,鱼鳔啊洗干净,单独用小钢筋锅煮出来,只加那么一点盐,煮十几分钟就好了,热气腾腾的盛了一大碗。爸爸让我们吃,我和弟弟、妹妹都不爱吃,我感觉鱼卵面面的,有点杂合面馒头的感觉,还有点腥、有点咸,鱼鳔咬都咬不动,总之都不太好吃。

      不知道爸爸是怎么吃下去的,他捧着冒尖的一大碗,吃的那么香,感觉像是吃了什么饕餮盛宴一样津津有味。

      后来鱼卵和鱼鳔雷打不动,基本上都归了爸爸了。

      接下来,我们四个就开始大块朵颐了。妈妈烧鱼的水平越来越高,糖醋的,红烧的、清炖的,麻辣的,不重样。

      中午吃,晚上吃,吃的后来我们看见鱼都开始反胃了。爸爸就发脾气:“有鱼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们是没有饿过肚子,饿两天就什么都不挑了。”

      鱼越钓越多,爸爸就买了一台冰箱,把收拾好的鱼冷冻起来随时都可以吃。

      八十年代中期,院里很多人家都已经有冰箱了,张勇他们家就有一台,说是日本进口的,夏天买的冰棍啊,西瓜啊就放在冰箱里。我见过张勇从冰箱里拿出冰棍洋洋得意的吮吸的样子,他当时还问我想不想吃,我说不想,说完我就忍着口水快速从张勇家跑出来了。

      现在我家也有冰箱了,把我们四个乐的不行,开开关关的看个没完。

      爸爸说:“别老是开门,冷气都跑出来了,冻的东西都要化掉了,而且还费电。”

      八十年代的冰箱,上面是冷冻室,下面是冷藏室,而且冷冻室还很小。

      夏天的时候,我们也买来冰棍在冰箱里冻着,我们把张勇叫到我们家,我们说请他吃一毛钱一根的红豆奶油冰棍。

      我们家又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这件事足足令我们全家人欣喜若狂。

      妈妈单位又分房子了,这次是一套七十九平方米的小三居,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总共四层,我们家在顶层,采光特别好,而且还有一个很大的阳台。

      一直以来我们家都是住在阴暗潮湿的一楼,第一次住这么敞亮的高楼,我们都高兴傻了。记得我们刚看到大阳台的时候,都不敢上去。还是丁胜勇敢,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感叹到:“哦,还是站得高看得远啊,这边风景独好!”

      我们看没什么事儿,就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跑过去。果然视野很开阔啊,我都能看到市政府那栋七层大楼上的红色五角星了。

      我和丁兰住在小北屋,虽然不朝阳,但是夏天凉快啊!妈妈把我们的房间布置的朴素而温馨。天蓝色的缀满了点点繁星的窗帘,粉色的小熊床单,最关键的是,我和丁兰共同拥有了一个漂亮的书桌,桌上还有一盏妈妈新买的青葱绿的台灯。

      我们俩还去参观了丁胜和丁武的房间,他俩的房间虽然朝阳,但是远没有我们的房间看上去温馨,墙上贴了巨幅的成龙和刘德华的电影海报,书桌上乱糟糟的摆了一大堆画片。

      妈妈嘱咐我们以后要保持房间的卫生,她说要每天检查,谁要是把房间弄的乱七八糟的就不准吃饭。

      初二的暑假,本来我们想回姥姥家的,但是妈妈说想让姥姥来看看我们家的新房子,就决定让姥姥来乐州。

      是二舅把姥姥送过来的,还有月儿和小峰也一起来了。

      记得姥姥来的时候是个周末,妈妈正在收拾爸爸刚钓回来的鱼,我和丁兰在屋里写作业,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香娃儿,香娃儿……。”我浑身打了个激灵,是姥姥来了吗?

      “姥姥来了,姥姥来了。”我和丁兰大呼小叫地跑到阳台上去看,阳台前面有一颗高大的槭树,树荫下有一个圆形的水泥台子,我看的很清楚,姥姥就站在水泥台子旁边,仰着脖子一遍遍呼喊我的名字,旁边站着二舅、月儿和小峰。

      快,姥姥来了,我激动的声音有些发颤,连鞋子都没有穿好就跑了出去,边跑边喊“姥姥来了,姥姥来了。”弟弟妹妹也紧跟着我像一阵风一样刮了出去。

      我一口气跑到水泥台旁,一头就扎到了姥姥的怀里。“姥姥、姥姥。”我幸福地呢喃着,眼眶马上就湿润了。

      姥姥的眼圈也红红的,弟弟妹妹围着姥姥转圈圈,“姥姥、姥姥……”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噪呱的小鸟。

      “走吧,回家。”我左手拉着姥姥的手,右手拉着月儿的手,二舅和小峰在后面跟着,一大群人簇拥着叽里咣当的上楼了。这时候妈妈也放下手里的活跑了下来。妈妈接过了二舅手里的一个编织袋说:“怎么这么沉啊。”

      上楼后,姥姥赶紧从包里拿出了一推好吃的。烙馍卷鸡蛋、芝麻盐、玉米粒、腌香椿和咸豇豆等等。她还从编织袋里拿出了四套棉衣,絮着厚厚的棉花,看上去圆滚滚的,散发出新鲜棉花的清新味道。

      我又想起了小时候,每天深夜我一觉醒来,总能迷迷糊糊地看到,姥姥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专注的缝棉衣的背影。

      “快,丁香,快去倒水,放些茶叶啊。”妈妈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赶紧去倒水。

      妈妈赶紧去点心盒子里面翻点心,只翻出了一些零碎的饼干,妈妈拿眼珠子瞪丁胜和丁武:“我前天才买的一整包桃酥呢?又被你们俩偷吃了是吗?”

      他们两个明显是做了亏心事,也不辩驳,低着头,用脚蹭地。

      爸爸本来是在客厅收拾鱼竿的,见客厅人多,也坐不下,就和姥姥打了招呼,领着二舅去阳台上聊天了。阳台上有一盆盛开的玫红色月季,这会儿正开得如火如荼。

      晚饭妈妈做了一大盆红烧黄腊丁,今天爸爸钓得几乎全是黄腊丁,这是我们几个最爱吃的鱼,肉质细嫩、刺少肉多,鲜美可口。我们几个都不太喜欢吃鲢鱼和鲫鱼,刺太多还有一股子土腥味。

      第二天一早二舅就回去了,他婉拒了妈妈的挽留,说今年又种了两亩西瓜,瓜地需要人看守,而且还要赶集去卖瓜。

      姥姥则带着月儿和小峰留下了,那个暑假我们过得很开心。

      每天傍晚妈妈就会带着一张很大的凉席,领着我们一群孩子和姥姥一起,去离家不远的一个绿树成荫的小广场玩儿。

      我们把凉席铺在大树下面,和周围很多纳凉的人们的凉席连成了长长的一片。广场的灯光很亮,我们坐在凉席上拍画片、讲故事,有时候我们还在广场附近的小树林里逮“爬叉猴”,逮的多了妈妈就会用盐腌一下,然后油炸了吃;如果逮得少了,我们就直接用火烤了吃,爬叉猴中间的一截瘦肉很筋道,味道非常鲜美。

      晚上的小广场凉风习习,非常舒服,大人们在窃窃私语,孩子们在奔跑嬉戏,一派祥和满足的悠闲光景。

      休息的时候我和妈妈偶尔会领姥姥去逛百货大楼,我们乐州最大的国营商场。妈妈给姥姥买了一件灰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衫,姥姥一个劲儿地说:“这咋能穿出门呢?这衣服太洋气了,都是年轻人穿的,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能穿啊?”

      我和妈妈都劝姥姥,说姥姥穿上好看,人都显得年轻了不少,姥姥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念叨:“我这是享了我闺女的福了,我这是享了我闺女的福了。”我在旁边急得直叫唤,我说:“姥姥,你以后也会享我的福的,我长大了也要给你买衣服穿。”姥姥又笑:“我可要好好活着,我还等着享俺香娃的福呢!”

      没事儿的时候,姥姥还会给我们熬香喷喷的我们小时候吃过无数次的酱,给我们做烙馍、做疙瘩汤,吃来吃去我还是觉得姥姥做的饭最对我的胃口,我感觉那个夏天我都吃胖了。

      我们还用冰箱做了很多冰块,冰块里放了白糖,吃一口凉丝丝甜津津的。月儿和小峰都很喜欢吃,可是姥姥不让我们多吃,她说凉东西吃多了对胃不好。

      姥姥对冰箱很着迷,她一直很奇怪这么一个铁家伙怎么就能把水变成硬邦邦的冰块,她百思不得其解,总是摇着头说:“现在这日子过得可真好啊,人可真会享受啊,这要是搁在过去,想都不敢想啊,就是皇帝老儿家里也没有啊!

      我们就笑,我说:“过去都没有电,就是给皇帝老儿一台冰箱他也用不了啊!”

      姥姥就感叹:“那我们的日子过得比皇帝老儿还舒坦呢,我们住高楼,家里有电灯、电视、自来水,路上还有路灯,就是天再晚出门也不怕黑,多好啊!”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姥姥领着月儿和小峰回去了,我真的很舍不得,真心不想让姥姥走,可是也没有办法,月儿也是要上学的。

      妈妈准备了好多点心糖果,还给二舅、二舅妈、月儿和小峰各买了一件衣服,我用我的零花钱给月儿买了一个漂亮的红苹果形状的发卡,还给姥姥买了一个黑色的发箍和一双雪白的袜子。

      临走的时候,姥姥一直抚摸着我的头,我知道姥姥对我们的感情,她也舍不得我们。

      看到灿烂阳光下姥姥已经不再笔直的的背影越走越远,我的眼睛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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