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番外·殷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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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殷华有记忆开始，自己就生活在基地的实验所中。
这个时常板着一张脸，毫无表情的小男孩面对的，大多是长长的洁白的走廊，银色的没有温度的墙壁，透明的仿佛不存在的仪器，还有各种各样对着他露出同样表情的研究人员。
每个人都不尽相同，但每个人的表情却都是一样的。
同情和好奇。还有一丝丝的厌弃。
编号29224，男，亚洲体型，姓名：殷华。
在他的档案里，标注着他的生身母亲，母细胞和子宫的提供人，基地副所长殷夏的评价。
评价是这样写的：智力A等，逻辑能力A等，身体机能A等。与初代约有5%的能力偏差。是以无论从大脑能力还是身体素质都无法和初代比拟。
所谓的母亲，在殷华的记忆里，是个三十多岁，非常温柔美丽的女人，每天早晨喊他起床，给他做早饭，然后带着他来实验室，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来接他，两个人一起回家。
殷华是基地中培育的第三代成功品。
基地在这个项目上至今为止培育成功过两代，第一代仍在基地中，他小小年纪就表现出超凡的智力，前途必定不可限量。第二代在国际上组成了一个侠盗团伙，专门盗取国宝，以黑色的手段与形象仅仅存在于档案之中，之后意外失踪，便彻底从档案中被抹去了。所有人都缄口不提。
第三代，在档案中被称作改良培育，是在第一代的基础上增加了少量感情相关因素而产生的个体。
初代属于极端培育，进行了全面的基因改良，不仅在智力和身体能力上较一代增长，并且剥除了人类的弱点——感情。去除了感情相关的激素等器官，拥有了永远不知疲倦的坚韧心灵，绝不会动摇，也绝不会犹豫，更不会感受到悲伤与喜悦。这样的极端情况下，实验体的智力方面成长是极度惊人的，至今没有能够超越他的人。第一代属于普通培育，仅在智力和身体强化方面进行了基因改良，培育出的存活体从最初就有着研究生水平的智力与理解学习能力，和世界级运动员的身体能力。
初代在人性情感上的空缺却是让人惋惜的，但是由于国家研究的需要，不久后这个项目就在副所长的主持下继续实施，最终诞生了殷华这一唯一的第三代存活体。
当令人失望的是，重新拥有了微小感情的第三代，表现出的能力上根本比不上初代。
殷华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基地里有一个自己的哥哥。他们来自于同一个本源细胞。但他与哥哥不一样，他比哥哥要弱，而且弱很多很多。
犹如盒子般封闭的方形实验室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低头做着一本试题，有两个研究人员在玻璃窗外面负责计时和检测。时不时讨论一下。
“明明是第三代的改良型，却根本比不上二代的智力啊……也是，二代那种极端的个体毕竟是牺牲了全部情感得到的。这小子能哭能笑，已经很好了吧。”
“嘘，小声点，不要被他听到了。”
虽然隔着一扇玻璃，男孩的感觉却非常敏锐，他在语言方面的天赋格外突出，这一点还包括在唇语上。
但他只是抬头呆愣了一阵子，便继续低头答题了。
解出这套题用时21分钟，比第二代整整慢了6分钟。殷华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听到他们这样讨论着。
这些研究员习惯了面对楚轩，就迎来了殷华，在对待他的诸多方面沿袭了对待楚轩的标准。
比如无所顾忌的议论。比如露骨的审视。又比如当面的同情。
楚轩没有感情，没有欲望，不会生气发怒，因此在他面前讨论这些没有什么不妥。
但人们忘了，殷华不同。他有情感，尽管拥有超人一等的智力，他也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而已。
殷华的第一次出逃是在他九岁的时候。他脑中清晰地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得多远，也知道这样的做法只会使自己落入更加恶劣的环境，但他还是做了，小男孩利用房间里的电脑破坏了房间周围的监控程序，偷偷溜出了实验室。
漫无目的，没有理由。殷华安慰自己，他只是闷太久想出来散步了而已。
他走在基地外的满天星辰下，无边无际的茫茫星空吸引着他向着远处的山坡走去，他一个劲儿抬着头，仰望着星星，就这么走着走着，小殷华扑通一声摔了个跟头。
“……！”身下好像压住了什么暖暖的东西，趴上去软绵绵的，小殷华扑腾了两三下，总算从这东西上爬了起来，一抬头看到一对淡漠的眼睛，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映着星星的光，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一时间他忘了说话，也忘了自己一直趴在这人身上，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原地僵持了好半天。
“……”
“……”
“……你，也出来看星星？”
这是殷华和楚轩的第一次相遇。
后来殷华当然还是被抓回去了，他的身上被植入了定位的芯片，母亲发现他不见了之后就立刻启动定位找到了他。
母亲找到他的时候，看到他旁边的男人非常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她踌躇了许久才轻轻地打了声招呼：“小楚。”
那个男人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殷华身上，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殷华回去后，似乎是楚轩的要求，再加上年岁的增长，殷华在研究所里的行动范围变得更加宽广了。他能够进出一些比较高端的实验室观察叔叔阿姨们的研究，也可以走出基地，在山坡上发呆。
殷华并不喜欢看星星，比起看星星，他更喜欢坐在高高的山坡上，任山风吹拂身体的滋味。
但是楚轩喜欢。虽然研究员们都说楚轩是根本没有人类情感的木偶，但殷华知道他还是有偏爱的东西的，比如星空，比如颜色鲜艳的食物。这个不涉及喜好，大概只是一种偏好，或者习惯而已。
他没问是什么让楚轩有了看星星这样的喜好，但他很努力地模仿着。
因为在他的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将他和楚轩进行比较。就像人们把东西买到手之后还要四处打听对比别家的价格质量一样，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是否买到了划算的东西。
所以自己，不能违背别人的期待。
所以他，必须成为像哥哥那样智慧、强大的人。
让自己毫无表情地板着脸，让自己做许多许多研究课题只因为这些课题楚轩在他这个年纪时也做过，给自己限制时间一定要在楚轩完成的时间内完成。甚至规定了自己只吃颜色鲜艳的食物，所有的爱好只留下星空。除了求知欲之外的所有情感都摒弃。
殷华拼命地、疯狂地模仿着楚轩。
甚至到后来，他都忘记了自己在模仿着别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和那个人极像，再加上两人原本就是一模一样的外表，研究所里的人看着他总有一种那人乘着时光机回来了的错觉。
母亲看不下去，有一天她抓着他的手要他不要再模仿楚轩了，她很害怕，害怕他变得毫无情感，变成人偶，被塞进冰冷的，空荡荡的名为人类，实则是怪物的躯壳当中。
那是不对的，不应该的。她哭着说楚所长非常后悔创造了他的儿子，她不希望哪一天后悔自己创造了殷华。
“但是妈妈，如果我比不上楚轩的话，那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如果不能发挥智力的极限的话，国家创造我有什么意义？”
殷华知道，因为自己的关系，母亲担上了非常大的压力，当初是她发现了第二代试验后残留的细胞罐中还有一个细胞团存活着，于是她执意将这个存活的细胞培育成胚胎，并且以自己的子宫为场所，生下了殷华。
殷殷华夏，是母亲长久以来的愿望。所以他不能退，不能失败，不能动摇。
他必须追赶上前面那个人才行。
而偏巧他的基因里，还存在着动摇这个特质。十几岁的少年怀抱的独当一面的执念，而这个执念在某一天轰然坍塌只因为别人轻巧的一句话。
“真可惜，比楚轩慢了整整五分钟。”
殷华第二次出逃是在十六岁的时候，但他在出门的同时就碰上了同样要溜出去的那个人。
殷华只觉得倒霉，为什么自己每次想要离家出走都要碰到他呢？
“离家出走？”
“不，只是散步而已。”殷华倔强地回答道。
楚轩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卡片，在门上一刷，打开了基地的边门，然后就径自走了出去，像是知道殷华会跟出来一样，他没回头，也没关门。殷华在原地跺了跺脚，也从边门跟了出去，末了没忘记把门关上。
这时候的夜空依旧是漫天的繁星，殷华特意绕得远远的，和那人隔开了很远的距离。他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在空旷平坦的原野中央坐下，然后便一动不动地望着头顶的星空。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番外·殷华（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