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无限ACG》娜阕珥Nature

20、番外·殷华（下）

　　七夕节的时候，母亲在研究所里弄了一棵很大的树枝，用来摆放许愿笺。
　　很多研究员都嘻嘻哈哈地写了自己愿望挂上去。
　　“殷华，你要写许愿笺吗？”
　　“不要……感觉很蠢。”
　　“不能这么说。”母亲拍着他的脑袋，把许愿笺和笔硬塞到小男孩手上，母亲摆出一副凶巴巴的面孔，“把你想要的全都写上，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殷华拿着那浅粉色的许愿笺一阵踌躇，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的研究人员，他们都笑嘻嘻地窃窃私语道：
　　“殷所长这是在开发他的信念潜能呢……”
　　“也不知道有没有作用。那小子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殷华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许愿笺，想了很久都想不出要写什么，直到母亲又催了起来，他才匆匆地随便写了几笔“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挂了上去。
　　“我没什么想要的。”他捂着许愿笺，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扭头对母亲说道。他不相信神明，完全不知道这种举动能有什么用。
　　而且他想，如果是楚轩，一定不需要这种东西。
　　挂好了许愿笺，他抬头从窗外看到了高远的天空，夏日的夜空中星星格外明显，许多平时看不到星座全都冒了出来。
　　楚轩他，大概又在哪里看着星星吧。

　　时光流转。
　　殷华比楚轩晚一步长大，当他开始担任最核心项目组的组长时，楚轩已经成为基地里的一把手了。因为顾虑着他的出身（毕竟人造人的说法还未在伦理上得到广泛的认可），没有办法给他所长的位置，但凭借他的能力，早已可以胜任于此。
　　殷华最主要的一个项目是一项绝症的研究，由X染色体作为载体的基因性遗传病，很多人都有这个病的潜伏条件，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发病，但有的人发病后在短短一星期内就会衰竭死亡。
　　殷华的母亲，殷夏就是这种X染色体的携带者。殷华会申请参加这个项目，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个。
　　有殷华的加入，研究进展得非常迅速。毕竟他也是经过基因改造的人类，智力虽不及楚轩，但已经超过普通人太多了。只是和他共事过的人都在背地里暗暗讨论，说他的性情和楚轩相比更不好相处。
　　因为殷华有感情，他会疲劳，会烦躁，会生气会发火，其他人似乎更乐意和机器人一样没有感情的楚轩合作，即便他很少让别人参与他的项目。

　　“你果然在这里。”
　　这天殷华爬到基地楼顶在看星星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
　　殷华诧异地回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楚轩推推眼镜，走到他旁边坐下道：“如果研究员离家出走，我这个代理所长可是要负责人把人找回来的。”
　　“我只是来吹吹风而已。”
　　“不是看星星？”
　　“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早就知道我不喜欢看星星了吧。”殷华没好气地说道。楚轩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也对。”
　　以前在看星星的时候，殷华从不开口说话。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说了很多话。
　　“新来了个研究员，不是很看得起我。”
　　“你应该坚持自己的主张，那是对的。”
　　“他认为风险太大了，就像赌博一样。不过……”
　　殷华轻轻嗤笑了一声：“我不得不提醒他，像我们这样的人，从来没有赌输过。”
　　楚轩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不喜欢看星星，为什么一直在这里看星星？”
　　“你不会笑，为什么一直假装能笑？”殷华见过楚轩的笑容，肌肉和骨头的排布恰到好处，就像事先安排好的模板，适时地展露给其他人看。
　　楚轩歪着头沉默了一下，好像被问倒了似的，但很快他说：“理由大概跟你一样吧。”
　　他站起身，起身拍了拍小自己七岁的，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的肩膀说：“回去吧。”
　　然后转身往基地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眼镜后的眼神少见的认真：“对了，以后你要是出走了，我可不会再来找你了。”
　　殷华耸耸肩：“我会挑一个不会被你找到的地方。”

　　第二天，楚轩不见了。
　　整个基地发动了全部人员，甚至动用了国家资源都没能找到他在哪里。这个智者就像在电脑前凭空消失了一样。
　　殷华在他的电脑前呆坐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找出他消失的秘密。
　　接着楚轩身上的研究项目大部分都由殷华继承，虽然进展没有原先那么迅猛，但也非常可观。
　　再后来的有一天，据说有个强大到非人的家伙闯进了国家机关，带来了楚轩的留言，和许许多多基地里研究时间最长，难度最大，最为核心的项目的研究成果。有稳定氢聚合反应堆，高斯超远程炮，高效电池等等。
　　那几个资深的老研究员们如痴如醉地翻着楚轩带来的图纸，又是哭又是笑。
　　但那时候的殷华没有心思理会那些。
　　他的母亲死了。
　　就在那百万分之三的概率里，仅仅挣扎了一星期就撒手而去。
　　坐在母亲的病房里，感觉着那双手渐渐冷下去的时候，他不禁想，如果自己能有楚轩那样的智慧和能力，是否能在母亲去世之前研究出治疗这个病的药呢？
　　每次都只差一点点的自己，是否这一次，也是只差了一点点……而没能握住母亲的手呢？
　　如果……
　　如果母亲的儿子不是自己就好了。
　　如果母亲的儿子是楚轩的话，母亲也就不会总是为他劳累，为他担心了。
　　殷副所长的去世只使得基地的高层动荡了一会儿，很快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一头热地扑在了楚轩带来的研究资料上。
　　殷华注视着他们狂热地在研究所里走来走去，觉得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他觉得，此时此刻，脑海当中只剩下悲伤这一情感的自己是个疯子，是个怪物，是个失败品。
　　一个研究员走过他的身边，好心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说：“打起精神来，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楚轩大校送来的资料，我们可不能让它们白费！”
　　他忍不住诅咒这些人。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大声地哭出来呢？

　　殷华第三次出逃的时候，在边门前停了停。
　　就像多年以前楚轩做的一样，从怀里掏出卡片，在门上一刷，打开了边门。仿佛是模仿楚轩的一种仪式，殷华在走出去的时候，也像当年楚轩那样，没有回头，径自向前，甚至没有关上后退的门。
　　这个夜晚看起来和往日并没有不同。
　　但他决定把身上的芯片挖出来。
　　苍茫的夜空下，殷华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指挖着胸口。
　　指甲撕裂肌肉的声音，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血珠啪嗒啪嗒，滴在草叶上的声音。
　　手指触碰到心脏上方的芯片，指甲盖大小，牢牢地嵌在心脏上。这个芯片记录了他的身体数据，他的编号，人际关系，心理状态，和位置。
　　芯片和心脏融合得非常紧，他摸着芯片的边沿，却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看来，有必要把心脏也一起破坏掉了……
　　慢慢走着的殷华，脑海中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基地外面的不远处就是一个废弃电器处理地。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垃圾山中，无数废弃的电器被丢弃在这里。黑夜中的垃圾山仿佛狰狞的巨兽，要吞尽天地的一切。
　　殷华漫无目的地走到了这里，胸前被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也没能让他的身体变得有多么虚弱，超级人类的身体放在这里实在令人感到讽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不清楚是要继续活还是干脆拔下芯片，心脏破裂而死。
　　而站在这个机械坟墓的中央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够了。
　　已经不想再走了。反正再往前走也没有道路了。
　　胸口一抽一抽地疼痛着，芯片被融合的地方疼得厉害。
　　就算有芯片，也没什么意义了。
　　已经没有人会找过来了。
　　母亲也好楚轩也好，全都去了他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
　　再也没有人会来找自己了。
　　没有了失败的第三代，以后还会有更成功的第四代，第五代吧。
　　基地永远不缺试验品。
　　殷华躺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污泥中，把半个身体深深地陷进泥里，冰冷的雨水拍打着脸颊，在一瞬间非常想哭。他也真的哭了出来。他感激这辈子无比痛恨的“情感”，让他在这一瞬间能够汹涌地爆发出来。
　　他想到母亲温柔地摸着自己的头，把许愿笺交到他手上。然后说着，只要把写好愿望的许愿笺挂在树上，然后告诉神明自己的愿望是哪一个，这个愿望就会实现。
　　那时候他没有愿望，而现在，心中汹涌的全部都是他的愿望。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问这个问题的是母亲，还是神明？
　　——告诉我，孩子，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活·着·的·意·义！”
　　用尽全力的嘶吼，仿佛是把所有的未来都寄予其上，声音穿透了重重雨雾，犹如一把利剑刺破了黑暗。
　　随着殷华的喊声，在他周身的所有废旧电器一同运转了起来。在这个城市的废弃垃圾场中，成百上千的电器屏幕爆发出成片耀眼的光芒。
　　无数屏幕呈现出同一个画面。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活着吗？
　　——[YES]

　　——没有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