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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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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太阳像个火球,慢慢将森林里散落的光收集拢来,消失在群山后面。黑暗降临了。以往黑夜的时候我总是会害怕,莫名其妙的。这里看不见星星,只有高大的乔木黑压压的雏形;没有任何声音,蟋蟀、夜鸟,甚至连我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见。这种时候,无论睁开眼或者闭着,都仿佛在梦中,只是这梦过于单调,我只能静静地坐在,在黑暗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然而今晚却有些不一样。
我不记得以前的情形是怎样的,但现在,虽然看不见,我仍能感觉有人在身边,而且能听到他均匀而又缓慢的呼吸;这让我感觉很安心。
“你想睡觉了么?”莫路突然道。声音在夜色里轻柔的飘着,微风般拂过耳畔。这是我第一次在夜晚听见人的声音,跟白天如此炯异,痒痒的,有种会醉的感觉。
“不会。”我回答道,“从很久以前我就不再睡觉了。”
“不睡觉,为什么?”
“那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害怕?”
“嗯。”我抬头看着天,明明知道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总觉得不够真实,身边的事情、自己是否活着也不得而知,仿佛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样一想就觉得害怕,渐渐的,即使到了晚上,也再也睡不着了……”
他没有说话,但我只听着那平静稳重的呼吸,也觉得已经足够了。
“莫路想睡觉了么?”我柔声道,“那就去睡吧。”
“会害怕……”他突然轻声地说,“会害怕……不就意味着你存在么?”
我不由一怔。这句话,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曾经对我如是说。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坐在这陪我,又为什么能说出我想听的话呢?但是不讨厌,这种感觉,一点儿也不会讨厌。
“或许是吧……”
“那么,我吹笛子给你听好么?”
“好啊。”我欣然道,“如果是你的笛声的话,也许连这黑暗也能驱散吧。”
“希望如此。”他说。
须臾,笛声在夜色中蔓延开来,音符于四周翻转跳跃,那一瞬间我依稀感到阳光的降临,如同春日的淡淡的色泽,温和而又温暖,我看见湛蓝的天空,蓝到连一丝云彩也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香,周围高大的乔木都不见了,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色的草,浅绿深绿墨绿,风一吹翻出一道道碧绿的痕迹,这种情景我从来没有见过,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哪里……在哪里见过……我模模糊糊地想,在这若有若无的甜香里闭上了眼睛。
(……好兴奋。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我漂浮在云端,阳光将云朵染成镀金一般的颜色,它像飘絮一样的柔软,散发着阳光温暖的气息。我用手指轻轻的碰触,把它想象成春天里一朵稚嫩的小花;我伸手抱住它,轻轻地降落在另一朵云上,躺倒下来,抬头看着碧蓝的天。云朵轻轻的摇晃着,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身体。
我闭上眼睛,却还能感受到太阳淡粉色的光辉,在睫毛上蒙了五彩的一圈,闪烁着,跳跃着,精灵般的喘息着。我闭了眼轻轻柔柔的笑了。
(……真好。)
(为什么会像这样子呢?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现在是在做什么?……可是好高兴。心里异常的暖和。我好高兴。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一直这样……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一个声音在身后说道,“因为你现在在做梦。”
“梦?”我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蓦地变了,再也没有阳光照耀下金色的云朵,碧蓝的天空,五彩的精灵……我置身在黑暗中。无边无际,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不可能是梦。”我喃喃道,“我已经三百年没做过梦了……”
“在你没睡着的情况下,确实是这样。”那个隐在黑暗中的人说道,“事实上,这三百年来你一直是个尽职的监守人。”
“我?监守人?”
“不错,你可能不记得,那也是因为忘川河水的缘故,它所形成的浓雾夺走了你大部分记忆,但即使如此,你仍然一直守在那里,死亡森林,一步也没有离开,当然你也无法离开。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是你的职责,三百年前幽冥王御赐予你的职责。花葬,你是死亡森林的监守人。”
“死亡森林的……监守人?”
“说的更明白一点,也就是死灵的监守人,死亡的人会通过死亡森林,然后从忘川河进入冥界,你就是他们的监守人,指引他们正确的道路,使他们不至于迷失。”
“但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呀?”
“不,只要你在那里就可以了,你的存在相当于路标,他们只有通过你,才能感受到忘川河水的力量,从而顺利到达冥界;否则就会迷失,被徘徊在森林边缘的食灵魔兽吃掉。”
“……那!”我突然惊觉,果然如此。
长久以来一直禁锢着我的枷锁,如同啃噬身体的痛楚,我无法离开森林,无法感受到路人的悲伤,是因为我无法找到迷失的记忆,无法理解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而新的记忆也在逐渐消失,今晚开始明白的事情,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就会忘却。可是最初幽冥王就已经告诉我了不是吗?坚守人需要绝对的理智,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记得,什么都不用记住。我接受了这个条件躲进了死亡森林,因为我也想逃避,从那窒息般剧烈的痛楚中逃开,忘却所有的事情。可是真的忘却了吗?就算记忆不复存在,身体还是会记得那种寂寞的感觉,变成一只小小的虫子,然后在黑夜的时候,在一个人的时候慢慢地爬出来,一点一点地啃噬掉寂寞的灵魂。真的可以忘却吗?但那是死也不能忘却的事情啊。
“我现在明白了。”我说,泪水缓缓地流下来,“请告诉幽冥王,我不能再当监守人了,再也不会…当监守人了……”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他说,“事实上,即使你想继续当,幽冥王也不会准许的。因为那个吹笛人,那个男子的缘故,你睡着了,并且做了梦,你已经无法再做监守人了。因为你的缘故,数不清的魂灵被魔兽吃掉了。所以,你已经没有资格做一个监守人了。”
“我知道。无论处罚是什么,我也会接受的;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个请求。”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