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子龉

11、第十一篇

　　“那年，狐狸空阳骂方诸不男不女，不懂爱情——这话就如同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一下子掷过来，方诸那原本如深潭般平静的心，立时荡起了不小的涟漪。”
　　一个穿墨兰色透背（透背流行于宋代，是指一种两面织有花纹的丝织品），戴东坡斤，却长了个牛头的家伙，摇着折扇，如是说道。
　　辉煌的魔宫宫殿之外，一道石台蜿蜒铺入绿水之中，与一座湖心凉亭相接。亭子里阑干之内，群魔皆着长袍，饰香草，或手捧茶盏，或两手托腮，凝神听着方才那牛头先生说书。
　　“巧的很，自那之后不久，王母庆祝千秋，邀请所有获有封衔的仙家赴宴。方诸自也去了，以他司情吏的身份，拿了请帖，纵云去了瑶池。”
　　“天庭那些人就是麻烦！”一个蛇魔撇撇嘴。他锦绮下的细腰一扭，红黑斑驳的长尾便轻轻摆起来，上面那层花纱随之摇曳，风骚无比。蛇魔吐着信子道：“照我说，两个人要在一起，直接圆房就行了，何必搞什么惊鸿一……”
　　“咳咳——”牛头先生不悦地望向他。
　　其余众魔也纷纷表示了不快，一时之间，亭子里头哗声四起。蛇魔翻个白眼，转过身子，昂起脑袋拖着尾，沿石台往魔宫正殿游了去。
　　牛头先生望着蛇魔身上飘荡的流苏，心道，都穿了人的衣裳了，还装什么原始动物？夜夜跑到龟仙池子前头摇头晃脑吟诗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收回视线，将众魔巡睃了一遍，重又悠悠开口：“筵席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笑语连天，好不热闹。方诸虽非首次与会，却是个清冷惯了的，乍一回到人声之中，未免感到如坐针毡，他索性谢过众仙敬酒，离了宴席……”
　　方诸孤身来到蟠桃园中，恬然享受重获的清静。
　　其时正逢蟠桃大会将近，园里的花虽是终年不谢，树上的桃子却也都快熟了，沉甸甸地压在花枝一头。方诸刚绕到桃园深处，就见一个穿火红袍子的年青仙子，正伸手够上一个硕大的桃子。
　　方诸心头一动，上前几步，霭声道：“兄台好眼力。”
　　那仙子闻声侧首，一见到方诸，脸上立刻绽出个笑容：“阁下眼光也不错。”说着握着桃子轻轻一扭，便将其连梗摘了下来。
　　方诸在他跟前站定，瞄了他手中的桃子一眼，冲他笑道：“兄台，可否将此桃让给我？”
　　仙子挑起两道淡雅的眉：“你看上此桃了？”
　　他眼中的揶揄搞得方诸有些无措，不过方诸面上看上去依旧很淡定：“我看此桃已近人形，当是快要成精了，遂踅摸着，可否留他一条性命？”
　　“你是怕我吃了他？”仙子似笑非笑。
　　“唔……”方诸忽觉有些词穷，隔了好久，才从容道，“兄台慈眉善目，想必，此番定会成人之美。”
　　他话一落，那仙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方诸看着他在花间的笑颜，不知怎的，觉得这蟠桃园果真不比别处，不但果子结的大，连花似也开的艳些。
　　“那仙子眼带桃花，面若珠玑，眼角眉梢若有若无染着一丝邪气，身上还穿着件火红色晃眼袍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仙人。”
　　牛头先生一旁坐的是个火魔，他素来贪杯于佳酿，此时已是醺醺然，闻言大着舌头道：“那，那方诸……嗝……有没有……抢到……桃子……”讲着讲着，嘴里忽然喷出口火焰来，吓得旁人连连闪躲。
　　其余诸魔不耐之余，亦觉好奇，都张大了眼看向那牛头先生，只见他掐灭了衣袖上的火苗，摸着自个的下巴，意味深长一笑：“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话没讲完，哄声四起，火魔乜斜着眼看他，晃了几晃，一头栽到桌上，被他家小灶精给抬了回去。诸魔大噪，牛头先生抱着头，在四处乱飞的杯盏书籍中躲闪，好不容易才逃离了水榭，衣衫不整回到自个窝里。
　　他揉揉乌青的眼，透过窗口，望着魔宫上空时隐时现的仙霭，长长叹了口气。
　　“上仙……”
　　一片红色什物飘到窗前，牛头随手接过。
　　一瓣桃花，轻飘飘地卧在他手心。
　　牛头凝视着那桃花，不知在想什么。须臾，一阵风吹过，将那花瓣又卷了去，牛头看着它飞远，神思也不由跟着飘了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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