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子龉

12、第十二篇

　　上古以来，魔宫本来偏居于北海一角，雪作被来冰为席，终年严寒。不知是新任魔尊嫌弃北海皑皑一片的视野，还是他看上了凡间的肥美鲈鱼，总之千年前，他突然下令将宫殿搬到东海之畔，与人间的江南水乡做了邻居。
　　江南好啊，骚客倾巢，美人云集，才子佳人都是上好的档次，这青君还挺会享受的，方诸心道。
　　天府星君府上那场交战，因双方都是实力雄厚的主，交手前后才区区半刻钟。不过，人知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天宫中不过眨眼的功夫，凡间已是斗转星移，所以当方诸来到魔宫时，魔宫早已从霜打红叶，变成雪扫落乔。
　　纷纷白雪之外，两名手持钢叉的青年男子守在魔宫大门口，这二人仿佛没看到来人似的，自顾自地挤着眉弄着眼。
　　“诶，昨晚跟火魔赌钱，你赢了不少嘛。”其中一个嘻嘻地笑。
　　“还好还好，”另一个摇着头，摸摸瘪瘪的肚皮，叹口气道，“差不多就刚好够家用……”
　　“你家那口子，花钱有这么厉害？”先前那个眼珠子瞪成了铜铃，“上回你就花半两银子买了壶酒，不是还被她用鸡毛掸子撵了三条街？”
　　“唉，那是从前啊从前……”后一个带着哭腔，一脸潸然拍拍前一个的肩膀，“哥们，你不知道啊，自打我来了魔宫当值，家里那口子跟魔宫内眷整日厮混，混了不多日，立马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什么龙井毛尖碧螺春，什么笔墨纸砚油纸伞，一些闻所未闻乱七八糟的玩意，一股脑儿全往家里攒。做个衣服吧，不是丝绸绫罗不穿，不是杂折布葛不戴，还一定要是直领对襟，两面绣花的……
　　方诸心道，谁让青君非要到人间来瞎搅和？凡人就是爱瞎讲究，你能奈何？
　　“唉——”前一个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到魔宫当个值，多麻烦啊，还要穿戴成这副模样！里头那群家伙也不知脑子进了什么水，成天价地凑一块，学那些凡人念什么酸倒牙的诗，光听听就起鸡皮疙瘩！哎唷，想当初就在妖界混，不用化人形，也不用戴帽子，哥几个高兴了就喝个痛快，不高兴了就大打一架，多自在啊！”
　　“哎，谁说不是呢？”语罢四处张望了一下，凑到对方耳朵边上，压低了嗓门道，“要不是咱妖王跟那魔尊交情好，就算他八抬大轿请我来，我还不来嘞！”
　　说完这句，两人相视桀桀直笑。
　　方诸若有若无听着，打了个哈欠，觉得实在有点……困得慌。抬头再看天空，彤云压得低低的，看来这雪是只会大不会小了。
　　“唉，上回魔宫拨了一伙人到天上去打架，你去没去啊？”搓手跺脚，往手心里哈口气。
　　“去了啊！哎唷，那场面之精彩！”视线发直，双目奇亮，“听说里头有个穿黑衣服的，呵呵，一见魔尊亲自上阵，吓得脸都白了！哈哈哈……”捂嘴龇牙，甚是激动。
　　穿黑衣的？是天玑吧。呵，可算瞧见你的小样了，方诸心中奸笑。
　　“你去的是哪一场啊？”一头雾水挠挠头，“我没见到穿黑衣服的啊，就看到有只白色的大鸟，傻愣愣地挡在树林子前头……”
　　“哦，你是说那一场啊！我也听说了，好像是魔尊为了捉一个叫什么方，还是什么圆的，故意虚晃一枪的吧……诶，哥们，那个叫什么方还是什么圆的，你见到没有啊？”
　　“见……当然见到了！”一脸信誓旦旦，“那家伙，呵，长得比那白鸟还高大！一条胳膊抵十根房柱子，一个脑袋顶两个月亮大，站起来能从泰山的南面望到北面，打个喷嚏，嘿，就能把人给喷上了天！”
　　方诸嘴抽了抽。
　　“哈，难怪当年他能把魔尊给……”
　　“嘘——”四下顾盼一番，才轻声道，“小声点，别让对面那个听到了。”
　　另一个闻言，目光随他滑向雪地之中，看向正挺身跪在宫门之外的方诸。
　　两只小妖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几步，用钢叉戳了戳方诸的肩膀：“喂？”
　　方诸一动不动。困得紧，懒得动。
　　那小妖回头看了同伴一眼，吭哧吭哧佝偻下腰身，用手挑起方诸尖尖的下巴，视线一落到他脸上，立时便怔住了。
　　“哥们，快过来看看——”他伸出爪子，在方诸脸上摸了摸，可不知怎的，方诸对那触摸竟似没有知觉。
　　咦？方诸诧异。
　　“怎么了？”另一个闻声也哼哼唧唧跑过来。他刚凑到跟前，就听前一个嗷嗷叫唤：“这，这人好像……冻死了？”
　　方诸刚想说，我还好好的别咒我，眼还没张开，突然头壳一沉，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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