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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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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通往晴昼海的路上。
对着这条已经走了十多年的路,就是闭着眼睛他都认得出方向。
对着那些熟悉的景物,从前的他对这些总是视而不见的,即使身在这充满奇花异草的地方也不曾真正地去欣赏过,只是现在看到这些花草岩石,却总会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呆立一阵子,也不像是为了欣赏,而是总还是觉得,身边还有那么一个人老爱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些东西发愣,每走几步就得停下等着那人跟上。
……可笑至极。
想想自己这习惯,人都不在了倒是还保留着,也不知是好是坏。他有些无所谓的想,大概就是人再也不回来了,他这习惯还是会跟着他一直到老死,这样想也挺可悲。
如他苏玉茗这般狷狂恣意的人物竟然也会这么的栽在他人手上,心甘情愿的为了他改了自己的臭脾气,成了今日这般温雅的模样。
苏玉茗看着自己脚边新长出的一株小草有些恍神,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人,一身白衣的道长姿势不甚雅观的蹲在地上,绷着张脸认真地看着那些小花小草,专注地好似能看出朵云来,还时不时的转头问他那花草的品种,看着倒是有几分好笑。
……这老出现幻觉的毛病倒是该治治了,至从人走了后,对着谷中这些景物,他老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便是平时喜爱的弹琴奏乐也无法拉回他的思想,反而开头弹的曲子到了后头几乎已成了另一首曲调。
从前就是他不喜他人旁听自然也会有人为听他一曲而死皮赖脸的缠在自己身边,如今谷内却是再无人愿意听他的琴声。
只因那曲调着实太过哀戚,老令人不由得心中升起伤怀之情。
想到这,他不禁嘲讽的对着自己笑了声。
想他向来最拿得出手的并不是众人所以为的医术,万花谷苏玉茗的医术如何那是天下皆知,自他的名声传开后,天下人只知他的医术极好,却是不知万花谷的苏玉茗其实有着比起医术来更加绝妙的琴艺。
他的琴是连琴圣都赞叹过的,自然是极好。
但如今……他瞇起眼,想起了过去曾与那道长一同煮茶论道的日子,
谢清涯,你究竟何德何能,使我甘愿落到这般地步。
……
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到他垂暮朽去,直到莫禾回谷。
莫禾是苏玉茗把手拉拔大的小师弟,和另一个小师妹方倩凑在一起闹起来总是令人头疼不已,他这番闹腾的性子这么多年了也没改那么一点,此次归谷竟是带来了个缠着他不肯走的唐门子弟。
这事闹到了他这儿来,苏玉铭眉尾抽蓄,感到百般头疼的向前来报备的同门搧了搧手,表示自己会处理。
估计谷主会这么睁只眼闭只眼的任由莫禾闹着也是料定此事他定会插手。
再怎么说都是自己拉着长大的熊孩子,不管多熊都只能板着脸带回家自己揍。
「说吧,这次又怎么了?」苏玉茗持着烟管,吐出了口药烟,脸上还是那般清润,看着莫禾像看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慢吞吞地问,既不像关心,也不像不关心。
熊青年莫禾缩了缩脑袋,一把声音极富磁性,他委屈的吐道:「师兄,是这人是非不分,说什么都不肯滚!竟还赖着脸皮偷摸着进了谷来!冤枉啊!」一番说词脸上表情丰富得直让他身侧的那个唐门男子不时看去。
苏玉茗倾斜烟管敲了敲木案让他安静,平和的目光转向他旁边未曾发过一语任由莫禾胡闹的男子。
「在下唐无霖。」他面不改色,一点都没有潜入被抓拿正着的不堪。
「竟是无字辈?唐家的人跟随安适一路意欲为甚?」他轻描淡写的带过潜入一事,接道:「安适是我看大的,如你所见,性子野得很。你既不是想杀他,而是跟了他一路……」他停顿。
「可是有什么想求之我花谷中人?」
「是为寻前辈您。」唐无霖声音无波的回,话里没有半点迟疑。
苏玉茗轻敲着桌面的动作停下了。
谈话以来他第一次出现了浅笑以外的表情,目中微显讶异,无意间带了分过去的影子。
那双桃花眼瞥向唐无霖,过去凌厉的眼刀子无意的划过他脸上。
「哦?」呼出的气体氤氲了他的容貌,只听见那姿容清俊的男人饶有兴致的轻声问:「寻我?寻我做甚?」
「自是关乎前辈一事。」唐无霖正色道。
「我已多年不曾出过谷。」苏玉茗漫不经心道。
「此事为在下师兄所托。」唐无霖又道。
「所以呢?我已不问过红尘事,若要治病,你旁边的也是万花中人,医术并不比我差。」苏玉茗轻慢道,面上渐渐带上了几分不耐。
莫禾见自己师兄已露不耐之色,连忙赶紧跟道:「是呀!我师兄上一次出谷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怎么会和你师兄有什么事!」这话似乎又说得有些不对劲,他咋舌,低头偷偷瞄着苏玉茗的脸色。
唐无霖离他离的最近,自然瞧见了他的小动作,眼里不住带上了笑意,脸上还是一脉无波。
「我不跟你追究潜入一事。」苏玉茗抬眼。「只是因为这事不该我来负责,也管不来。」他视线移向莫禾示意。
「你又是怎么把人给带了回来。」这话用得肯定,苏玉茗在方才的你来我往中已经推测出了前因后论。
果然,被问到的莫禾一副做了坏事被发现的表情,多少年了都没学会藏住自己的心事,也是奇事。苏玉茗轻笑道,莫禾听着以为是他生了气,羞愧得红了张脸。
「师兄怎么什么都知道……」他不甘心的小声嘟哝。
「你能做出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并不难猜。」他微笑道:「所以怎么想着把人带回来了?莫非是你在外寻的媳妇儿?可你不是喜欢姑娘家吗,出走前还叨念着定要找着个愿意嫁你的漂亮姑娘才肯回来。怎么,在外面遇上方倩了?」
莫禾面上一热,感觉到侧边一股燠热的视线紧盯着自己,赶忙道:「不是啊师兄你听我解释!只是这货跟我说他有什么重关你和小道长的事要说我才偷捎他进来的啊!」真哒不是你想的那回事相信我啊师兄QAQ!
唐无霖乐得听他说。
苏玉茗一脸我都懂的呵呵两声,年轻人啊!
「你敢带着人进谷,必是做足了准备接受惩戒。」他轻笑出声:「那么定得是大事了。」
「……是。」莫禾咬牙,艰难回应。
「说罢。」
「师兄可还……记得谢道长?」
「……」苏玉茗沉默了半响,才问:「和谢清涯又有什么关系?」声音却是不止的颤抖着。
莫禾深吸了口气,初闻之时他也是满脸的震惊和狐疑,后来经过了些事才确信了这个消息。
他刚欲开口,就被唐无霖抢着道:「谢清涯还活着。」说出的话有如抛下炸弹一般震撼。
莫禾猛地抬头。
苏玉茗面上一片震愕,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很快又被突来狂涛似的惊喜盖过,在他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莫禾从没看过苏玉茗这么失态的一面,即便是过去也不曾,可见谢道长在他心中分量究竟多重。
他抿着唇不再说话,握着拳等着苏玉茗回复。
苏玉茗也没失态太久,发觉自己泪水都滴上衣袍后就回过了神,随意的擦了擦脸,急促的一阵忙问:「方才之说可当真?谢清涯如今人在何处?他可还好?」
莫禾被问得没办法,但又不肯将真话说出,为难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谢道长确实活着。」唐无霖悠悠的说。「如果那样还算活着。」
「什么意思?」苏玉茗掩不住焦虑,急切问道。
「这便是我找上莫禾的原因。」唐无霖不急不慢的说:「病症之事,医者才该最能解释清楚。」
莫禾沉默。
苏玉茗已经听出了不对,几个吐息间已经平下心来,沉声问:「安适,说罢。」
「谢道长,确实还活着。」他于心不忍,强迫着自己硬下心接道:「但也命不久矣。」
苏玉茗这会儿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莫禾带着唐无霖离开自去请罚,黎道长那由他告知。
路上,莫禾一脸阴霾,他突然拉住唐无霖的衣袖,使他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我是不是做错了……」他小声的喃喃。
唐无霖想了想,觉得这人年纪总归还是比自己大,想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的念头也就打消,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时不说,他有天还是会知道。」
「哎都是你这灾星,小爷是惹了谁了你干什么非跟定我不可,长安藏了那么多万花出来游历的弟子偏偏扯上小爷!」熊孩子任性的迁怒。
「明明是你自己在茶馆主动找我碴。」唐无霖颇为难道。
「……」
「……」
「胚!你没事都扯的什么话题!」
「……好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