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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妖孽去哪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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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晚学。
和往常一样,于慧慧准时在教学楼下的花坛边等我。
我们从幼儿园起便认识了,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虽然不在一个班,放学或周末也都会腻歪在一起。
我们真正分离过一次是在高一的时候,她妈妈花了点钱,为她争取来了学校仅有的几个中美交换生的资格。在机场分别时,她泪眼婆娑,紧紧抱着我不肯放,还不忘交代:“不准滥交友,你最好的朋友只能是我。”可怜巴巴而又语气强硬。
那一年过得很快,她几乎每晚都会和我视频,每个星期都会和我打一通电话。我们互相交换着彼此的见闻,询问着对方的近况。她常常跟我讲在美国的趣事。她说有一次和一个洋妞吵架,她直接甩给她一句”巴嘎牙鲁”就走人了。
差不多半个学期下来的时候,她还很激动的跟我说她搞定了个大帅哥,叫Nike,那些金头发的小妞都快羡慕死她了,还说有时间发图片给我看。我打趣道,能把我们家慧慧大美女迷得神魂颠倒的人也真够牛叉的。
于慧慧浓眉大眼鹅蛋脸,是公认的美女,不管在哪个学校都是校花的不二人选。她喜欢扎着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走起路来,头发轻轻摆动,显得神采奕奕。
也许是小时候练过芭蕾的缘故,她走起路来,腰杆笔挺,曲线优美,充满活力又不失优雅。而我在她旁边存在感少得可怜。
也许是从小养成的坏习惯,我走路总是弯腰驼背,眼睛看着地,后背常常冷不防地挨我爸重重的一大巴掌,为了帮我改正,他就差没拿一条皮鞭跟在我身后了。“抬头挺胸走路,抬头挺胸做人。”这是他常说的一句话。
这几年于慧慧像小豆芽般蹭蹭往上窜,身高甚至超过了许多发育不良的男生,差不多一米七几的样子,体形愈发修长。而我也很争气的像吃了激素的小土豆般变宽变圆,婴儿时期久违的双下巴成了她无聊时喜欢拉扯的玩具。
因此,我有些好奇,因为从小到大于慧慧只有让人迷得神魂颠倒的份。
那段日子,看得出她很幸福。
后来第二学期中途她独自回来了,并没有和其他交换生一起。
接机的时候,她神情恍惚,气色很不好,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只是说她晕机。
我问她怎么先回来了,她说那些汉堡薯条快把她逼疯了。我感觉她有什么事藏在心里,只是她绝口不提,我也没有多问。
回国后,她这种心事重重的状态持续了好几个月。虽然我们和过去一样逛街、吃饭、看电影,但她总是心不在焉的,别人跟她说话,她也常常走神儿。
大半年过去了,她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坐在花坛边,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和路过的熟人嬉笑。不少暗恋她的男生为了吸引她的注意,主动和她打招呼,她也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又恹恹的低下头。
“嘿!”我从后面一拍她的肩。
她一惊,立马挺直了背,掸了掸裙子上的灰。
“吓我一跳。”她有些无精打采。
“想什么心事呢。”
她直接忽略了我的问题,走近了,郑重其事的问我:“你们班今天是不是来了一个从美国回来的转校生?”
“不愧是小灵通,消息这么快就传到您老人家耳朵里了?”
“他……”她似乎想要问些什么,欲言又止。
“你也听说了他很帅,对不对。”我一把搂过她的肩,笑笑说。
一路上她好像有心事似的,既不跟我打闹,也不跟我聊八卦。我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她也只是偶尔附和我一下。
说了再见,向她妈妈车子走去的时候,她突然转身。
又长又翘的睫毛如薄翼般轻轻扇动,她盯着我,眼珠不停地转动,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停顿了几秒,她才开了口。
“他今天上课了?”
“谁?”我被她这么一问懵住了。
“他。”她声音很轻柔,语气和语调都和她平时说话很不一样。
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阴着笑:“对他有意思?”
“别胡说!我就问问。”她撅撅嘴,作势要掐我。
“诶,连你也犯花痴了。”我叹了口气,也不再戏弄她,“他今天根本就没上学。”
“没上学?”她一脸惊愕,连忙追问,“为什么?”
“就是……”
“慧慧!”我还没开口,就看到她妈妈站在马路对面叫着她,朝她招手。
她应了一声。
“晚上□□聊。走了。”说着,她便穿过马路。
那个叫夏天的到底是何方妖孽啊,到处蛊惑人心。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楼梯上出现那张脸、那个背影以及那角灰色暗格纹风衣。
他和周围的人是那么的不同,如果说他是中世纪的吸血鬼我也相信。
我可以确定楼梯间遇到的那个人就是夏天。
“找死啊!走路都不长眼睛啊!”
我回头一看,一个满脸胡渣、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头伸出车窗,正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这才发现站在了马路中间,由于走得太慢而影响了交通。
完了,完了,妖孽果然害人不浅。
我连忙点头哈腰的说了声对不起,快速的窜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我可没于慧慧那么舒坦有专车接送。爸妈都是工薪阶层,属于无车一族,所以每天放学我得去马路对面骑自行车回家。我的家不是在这里,现在住的是租的房子,离学校也不算远,骑自行车二十几分钟的样子。不过,没让我开11路公交车回家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晚上我写作业,妈妈看《王刚讲故事》。
为了不影响我学习,又能满足她强烈的的观看欲。她把声音调的像蚊子一样小。
小高考时期,我曾经以坐在书桌前背书脚冷书看不下去、坐在床上看书既暖和又有效率为理由,成功说服妈妈,获得了被窝使用权和电视的偷窥权。
那段时间湖南卫视正在热播家庭伦理情感大戏《回家的诱惑》,妈妈中毒太深,每晚守在电视机前,一集都不肯落掉。她还尤其喜欢把声音开得老大,对我说:“稳稳,你背书声音太大了,我都听不清艾莉和林品如说什么了。你就跟电视声音一样大,你背书,我看电视剧,咱们互不影响。”
这怎么能做到互不影响。
背两句历史政治,瞄一眼电视。很快我就把枯燥的复习重点丢到了一边,在狗血的剧情中彻底沦陷了。
我背书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索性捧着书不出声,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看。
她也会偶尔回个头提醒我:“别偷看,背你的书去。”
最后,她皱着眉,很生气地对我说:“稳稳,你太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了。”
“品如,你听我解释!”电视机里男主正追着愤怒离去的女主。
妈妈的头比拨浪鼓还要得快,立刻转了过去。
“要是我是女主我就不回头,我就不原谅他。”妈妈感同身受的说。
“男主又花心又窝囊。”我附和道。
“我也这样觉得。稳稳,你以后找朋友(意即找男朋友,我们这的通俗说法)可要擦亮眼,不能找这么个人。”妈妈没有回头,很严肃的说。
“稳稳稳稳你擦亮眼,永永远远滴擦亮眼!”我心情莫名大好,随口唱了出来。
后来我抓住了妈妈喜欢和别人一起吐槽电视剧的弱点,又使出了“上学苦上学累上学还要交学费”的苦肉计,成功博得妈妈同情。
最后老妈很体谅的说:“劳逸结合,也好。”
可是小高考成绩出来后,悲剧就发生了。我得了3A1B,根据江苏省教育厅的变态规定,1A1分,2A2分,3A3分,4A5分。我就这样比很多人少了两份。
得知成绩的时候,妈妈痛心疾首的说:“两分呐,两分呐,你知道一分会有多少万考生领先跑到你前面去吗?”
她没有责怪我,反而一个劲儿的埋怨自己:“都是我不好,就不应该让你看电视剧。”
她没有多说我一句,却让我心里更加不好过。
小高考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晚上都没有看电视,称之为“闭电视思过”。她也不想听到回家的诱惑、林平如、艾莉等词,那是她的痛和悔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小高考的阴影中渐渐走出,迷上了另一个纪实类电视节目《王刚讲故事》,那个节目会让你感叹大千世界无奇葩不有。
吃一堑长一智,她想出了把电视声音调小到仅看字幕、坚决不允许我上床看书这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这男的还是人嘛!这么大了还跟爹妈要钱,不给钱,就把他们捅死了。简直是吸血虫、白眼狼!”妈妈自言自语,说的很激动,恨不得把电视里的那个男人揪出来揍一顿。
“吸血”两个字在我的耳朵里格外敏感,以至于我没有听清她说的是吸血鬼还是吸血虫。
“我今天还在学校里还碰到了一个吸血鬼呢。”我脱口而出。
妈妈总是对奇闻异事各种感兴趣。
“学校里怎么会有吸血鬼?”她扭过头来问我。
“其实是人。我们班新转来的。”
妈妈的表情有些失望,但还是随便的问了两句。
“男的女的?”
“男的。”
“你为什么说他是吸血鬼啊?”
“呃。”我想了一下,振振有词,“因为他皮肤很白。只有吸血鬼才会那么白。”
妈妈白了我一眼:“还歧视人家的肤色。你长得黑就嫉妒人家白了?”
“我哪有很黑?”我很不服气的质问道。
“也是,我家稳稳挺白的呀,像我。”她眼角含笑。
“跟人家新同学好好相处。多一个朋友没坏处。”妈妈语重心长的说。
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