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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我们算是复合了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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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军训过后几天,校团委、学生会和学生社团便开始竞相招兵买马,平时和其它校道无异的红棉街一下子热闹起来。学生会文娱部的摊位还在那个位置,我每天放学时间都刻意往红棉街的方向走,却不见他们咏升老大的身影。或许是对殷咏升的怨愤令我迁怒于整个学生会,所以我选择性无视了学生会的狂轰烂炸,毅然投向团委的怀抱,面试了团委素质拓展认证中心的技术部。
技术部的工作要求熟悉photoshop、dreamweaver等软件,正好这些是我所擅长的,在看了我高中时的作品之后,我便毫无悬念地被录取了。第一次开会的时候,部长问我们:“知道我们部门是做什么的吗?”我的答案是:“为学校做平面宣传和制作网站的。”于是后来我在技术部里便一直被部长安排做展板和网站等工作,到换届了我还没真正弄清楚究竟这个素质拓展认证中心有啥作为,倒是每年每个学生都要填一张素质拓展认证表,填些得奖情况、思想考核之类的东西,也从没有一个人重视过。
这些天已经临近国庆,再强烈的执念也挡不住我回家的心。国庆的前一天晚上,我满心欢喜地整理着回家的包裹,却突然收到了咏升的短信。
“怎么来了学校那么久都没消息,国庆回家不?”
本来这个月我已对他堆积了满腹怨气,就等着时机到来打他个遍体鳞伤,然而这还没挥出去的拳头就被他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地打了回来,给我自己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难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么?
“回啊,明天就走。你呢?”我回复道。
“我不回噢。今晚出来聊聊不?”
“噢……好啊。”
本来我想约咏升在红棉街见的,因为红棉街在我和他宿舍之间的中间位置,但是他却约我在教学区的G大正门石碑处见,说晚上那里人少,想顺便去江边走走。本来我穿着一件蓝色的条纹polo,出宿舍前想了想又换成一件黑色的T-shirt,上面印着红得炽烈的英文字母“Scorpio”。
我早早地到了G大正门,我从未在晚上来这个地方。正门石碑面对着大学城外环路,再往外便是珠江边的绿化带。外环路上有明亮的高杆灯,照得G大正门一片橘黄,对比之下江边则阴森森的,仅有几盏昏暗的庭院灯在勉强支撑。我望着那幽暗的树林出了神,不免生出了些邪恶的想法。
“嘿,你在发什么呆?”咏升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白色polo,军绿色七分裤,头发蓬松得像刺猬一样,身子却像一只小企鹅。
我做贼心虚地支吾了句:“没,没有啊。嗯,去哪里啊我们?”
“呃……我们去江边走走吧,往美院那边走,在G大太危险了。”
是啊,G大太危险,他可是学生会的名人、文娱部的部长,万一他暴露了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不知道会引发怎样可怕的流言蜚语。我真该体谅他这段日子对我的不理不睬。
咏升向四周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什么人影,便往江边走去。我紧跟着咏升的脚步,投入那幽暗的树林中。
1.6
我印象中的殷咏升,外表活泼外向,内心忧郁惆怅,但是活泼外向的一面总是对着他身边的朋友,而对于我,除了偶尔流露出温柔和脆弱,更多的是严苛和冷峻。高中拍拖的时候,我们严格遵守约定,平时在学校假装不认识,只有周末时才在网上聊天,没有多少机会面对面相处。我和他只拍了两个月,分手时他对我们的关系做了结案陈词:真正相处的时间总共加起来还不过三个小时。后来,他去了G大读书,我们的大多数交流都止于网络与手机,他给我的感觉始终是锋利的,即便我和他正在实行“复合计划”,我对他还是不自觉地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被他刺伤。
然而面前的殷咏升却让我感到陌生。我们走在江边,他一路待我就像对待一个多年的朋友,语气平和,嘻嘻哈哈,如同我们之间不曾有那么多羁绊一样。
他问我怎么来学校那么久都不联系他,我说你不也一样没联系我。
他说:“学生会这段时间忙死啦,都没有时间理其他事,我见你没有联系我,还以为你开始了新生活把我忘了呢。”
忘了?怎么可能忘了,三年的羁绊就这么在军训时忘了?难不成我还能爱上教官还是室友不成?我默不出声,他便不在这问题上继续下去,一阵冷场后他又问我:“对了,最近学生会在招新啊,你有没有报名?”
“啊,我进了团委的技术部了。”|
“团委?!”咏升露出一副不可理解的表情,“你怎么不先问过我啊,团委那边blablablablabla(此处省去三百字团委的坏话),学生会就不一样啦blablablablabla(同省去三百字学生会的好话)。”那些学生会和团委的优劣比较我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啊”、“噢”、“呃”地回应。
“你还是来我们学生会吧,学生会网络部有个技术组,你又会PS又会做网站,这部门蛮适合你的,网络部的部长和我很friend,我帮你推荐一下应该就可以进了!”
咏升突然一下子说这么多,而且都是些帮我着想的话,倒是让我有些不适应,只是呆呆地回了句“呃,噢,好吧”。
我们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眼见已经离开G大的范围,便在草地上坐了下来。这一坐气氛便变得有些诡异,我的肩膀靠着他的肩膀,大腿靠着他的大腿,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只觉得身体在悄悄失去控制,仿佛要挣脱一切的掩饰,暴露出压抑已久的动机。我看着咏升的脸,他的左眼是双眼皮的,右眼却是单眼皮,不对称却让我着迷。他有些被我看得怯了的感觉,微笑着问我怎么了。顺着这句话,我起身把他按倒在草地,欲往他的嘴唇吻去。他轻轻惊呼了一声,竟挣脱开我的双手,往一侧迅速闪开,害我差点直接和脏兮兮的草地来个法式湿吻。
他这一避让我倍感尴尬,不用说□□了,顿时心都凉了半截。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缓缓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眼睛不知道往哪看,其实往哪看都无所谓,只要不看到殷咏升的那双眼睛。
我有气无力地说:“不好意思。我们走吧。”
我正要转身,嘴唇却突然被覆盖。咏升笨拙地把手环抱在我身上,我双手就僵在半空不知所措。有种历史错位的感觉,三年前的秋天,在他的房间里,我也是这样笨拙地亲吻了他。那次是我的初吻。
我沉浸在回忆与现实的交响中,上天竟不识时务地突然下起雨来,而且顷刻便有倾盆大雨之势,难道连上天都要阻止我们复合么?!周围都是树,豆大的雨水透着树叶打到我们身子上,我们只好狼狈地往外逃。
那是连狼狈都觉得快乐的时光。
我们逃到大马路上的立交桥底避雨,身子都湿了一半。他甩了甩头发,刺猬般的头发塌了下来,倒像只不下心掉下水坑的小企鹅。我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他不明所以地问我笑什么。
“你现在样子好可爱。”我说。
“真的吗?我自己看不到,哈哈。”
“真的,”我把手伸进裤袋,“等灯噔登(模仿多啦A梦)!我有带相机,我拍给你看!”
“哇!你居然随身带相机,你个文艺小青年!难怪刚刚觉得你的裤子里硬硬的。”
“呃……”我赶紧举起相机,想扯开这个话题,“看过来!一,二……”
我们在桥底下避了二十分钟的雨,我 “咔咔咔”地帮咏升拍了三十来张照片,把他拍得高大威猛文艺清新斯文帅气。咏升也帮我拍了两张,然后又伸长手臂翻转相机,和我合拍了几张。我看着镜头,感觉到自己满满的幸福感都写在了脸上。
可惜事后我把照片拷到电脑上才发现,合拍的那几张照片全部失焦,面目模糊。
1.7
“我们这样算复合了吗?”我问。
“慢慢来吧,我不想太激进,这样对你也不好。”咏升说。
我始终没有弄清自己和咏升处在怎样的一个阶段,便按原计划回了家。本来以为回家应该和去学校时一样是六个小时车程,压根没想到还有客运高峰期这回事,我坐的那趟大巴从市内便开始塞车,一直塞到高速公路,断断续续地居然折腾了八个多小时才到家乡。一路上爸妈就交替着发信息问我“到哪了”、“路况如何”,我看着窗外变幻的荒凉景色,许久也见不到一个路牌,怎样都说不出个具体的情况,只能回复他们“在塞车”、“不清楚”之类的短信。车上的第五个小时,手机没了电,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如果说融入大学生活是一个独自面对未知险境的过程,虽然处处凶险,却还能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现在这种状况,就是无助地等待着救赎,在车上的每个人都是完全无力的,无论个人在学习、在生活、在工作中是如何如鱼得水,都难以在这个塞满汽车的荒郊野岭之中发挥任何作用,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和其他人完全没俩样,甚至弱小到处理不了任何地突发状况。我越发觉得回一趟家是如此地艰难。
车子在黑暗之中行驶着,最终在一个没有任何异样的拐弯之中,出现了阵列的灯光——是我十九年来从未认真注意过的跨海公路桥。我完全无法描述它的任何细节,甚至连个大概的外形都印象模糊,但此刻却觉得那么地熟悉,仿佛我曾经天天在它上面经过,熟悉上面的每一盏灯、每一条钢线一样。
我终于回到了我的家乡。
一下车我便见到爸爸妈妈,他们坐在已经有十几年历史的摩托车上,伸长了脖子在寻找我的身影。两人看上去都有些疲惫,想必是因为我手机没电,便早早地守在这里想接我回家。我读初中之前,他们总是轮流开着摩托车载我上学放学,后来我学会了骑自行车,便不再依赖他们的接送,也就极少再坐家里的摩托车了。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么地爱爸爸妈妈,远远超过了我对咏升的爱。
假期的几天,我贪婪地感受着家乡的景色,沉浸在家的美好之中,前三天几乎没怎么想起过咏升,甚至隐隐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并不那么爱他?但这些念头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便投入各种亲友约会之中。
然而随着假期一天天过去,眼看回学校的时候又快到了,对学校生活的焦虑、对咏升的思念、对我和他之间关系的思考,便争先恐后地塞满我的头脑。假期后面几天,我反复想起最后一次和咏升见面的场景,我和他在幽暗的草地上接吻,以及我当时无法抑制的冲动。我在房间里一次次地发泄已经压抑了大半个月的欲望,有时候就这样凭空想象,有时候借助各种网站的刺激,包括像TT、ST这一类明目张胆的,也有像GT、贴吧一类隐晦暧昧的。每次发泄完,我便和大多数男生一样陷入无力与空虚之中,思考殷咏升究竟还要我等多久。
也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在逛贴吧时看到了一张帖子,标题是“有没有一样是大学城大一的新生?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于是我在网上认识了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圈内人,夏君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