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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见我还不动身,我娘支人进来催我,我坐在凳子上不动,盯着铜镜里的一张脸,一张欲哭无泪的脸。也不是没跟我爹磨过,求着他给我换个婆家,哪怕把婚事往后拖一拖呢,好歹有指望让人家忘记我。
      我爹在大多数的事情上,还是随着我的,就这件事坚决不肯。一方面他和连老太太定下的婚约,已经受了聘礼,我爹一向信守承诺,讲的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带往回收的。再有,他始终认为连尚唯是做他女婿的最佳人选,人品和能力都是响当当的,假若女儿要嫁,非得是这种大丈夫方可。
      我做出的糗事,万万不能跟我爹讲,程老爷的女儿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我爹这么讲究名节的人,还活不活?事到如今,退是退不得了,只能硬着头皮嫁过去,唯愿上天保佑,或是连将军贵人多忘事,早把我抛到脑后,或是连将军宅心仁厚,能够一笑而过,既往不咎。
      喜娘已经急得上窜下跳,我再不出门,怕是就要到我爹那里告状了。环儿是知道内情的人,手里拿着喜帕,劝我道:“小姐,躲过去是不能了,环儿跟着你,有什么事环儿替你扛着。”我任她把喜帕给我盖在头上,立即就有人来背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
      环儿啊,你还替我扛着,我的心思你怎么知道?我本是懒惰的人,对于识字学画都是得过且过,绣花针线也只能弄个大概。但我爱读书,我爹也不拦我,他书房的书我差不多读了个遍,只是记忆力平平,大多看了就忘,不入脑,反而几本讲夫妻之情的记得很牢。我羡慕人家夫妻之间能够相濡以沫,感情笃深,总是憧憬着到自己身上,也能这么美好。如今来看,这是断不可能了,不说别的,这个连将军,很可能就是素娘的尚唯。
      轿子里很冷,特别是对我,能从脚底一直凉到头顶。连将军对素娘说,他决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看来终是没能说服他娘,一向说一不二的连老太太。罢了,万幸的是,连老太太对我还是喜欢的,我就当进了他家当个女儿也行。
      摇晃了好久,终于落地了。外面乱哄哄的,正在喊着让新郎官踢轿门,我恨不得把喜帕缝成面罩,最好永远不要露出真容,也好让他减几分厌恶。思忖间门就开了,我从喜帕的下端缝隙里看到一双大脚,穿着黑锦绸布靴,上面有黑丝线绣的虎图。
      拜堂对新娘子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我拉着红纱,跟着这双黑靴,一一拜过天地和长辈,再与他相对而立,彼此对拜,恍惚中就进了新房。有人架着我坐到床上,下面还给垫上脚踏,屋子里有熏香残留的味道,很好闻。
      “小姐,咱们到了,累不累?”是环儿的声音。我扯下喜帕,环儿正站在我对面,她背后是陌生的布置——画着春夏秋冬四季变化的屏风,两把铺着大红缎子的太师椅,嵌着铜镜的宽大梳妆台,还有个四四方方,结结实实,我看能藏进去五六个人的大衣柜。
      环儿见我不说话,摸不准我的心思,以为还在伤心,哄我道:“小姐,我看姑爷也未必就不好,咱们走一步瞧一步,您就别难过了。”“难过不难过的,且不提,饿是饿了,你把桌上的点心给我拿几块过来,对了,茶也倒一杯。”环儿刚才还苦着脸,听我这一说,顷刻乐了,忙不迭的给我端来吃食。
      我从盘子里拿出两块桃酥,塞进环儿手里,道:“你也快吃,这一顿下去,下一顿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咱们自己吃饱了是真的。”我俩从昨晚就没怎么填过肚子,这会儿狼吞虎咽,说话间盘子就见了底。
      我边吃边对环儿说:“你信不,今天那个人回房时,定是大醉的,他对这门婚事不情愿,是逆不过他娘才勉强的。不过醉了正好,省得他认出我来,不是自己中意的女人做了妻子也就罢了,还是曾经欺过他,骗过他的,搁谁也受不了。”
      环儿大约也觉得我这话在理,没搭茬,站在一旁哀声叹气。我坐的这张床,铺着厚厚的褥子,用的指定是今年的新棉花,否则哪有这么软。床很大,一红一绿两条被子,也是崭新的,缎子面鲜艳耀眼。我还四下打量着,环儿却眼疾手快的把喜帕扔回我头上,紧张道:“小姐,外面有声音,你待好了,我看看去。”
      话音未落,门就开了,伴着嘈杂的起哄声,那双黑靴又出现了。乱了好一阵,我听着环儿和其他人一起退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不由得开始心慌。他并未如我想的那样,被人搀着,一进屋就醉倒在床上,而是坐在离我不远的圆凳上,听动静,像是喝茶。
      也好,咱们就这么僵着吧,总比你掀了盖头,把我认出来强。他这样我反而轻松,自得其乐的低头吹着喜帕下面的吊穗玩儿。我以为我们就这么耗到鸡鸣,天一亮他也就甩下我出门了,谁知正胡思乱想着,蓦地一下,盖头就被他挑到地上。油灯里的光,忽然照在我脸上,我有些不适应的眨着眼。
      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不就是一个月前被我作耍的茶楼里的公子嘛,可不就是在茶楼外面与素娘谈情的尚唯嘛,人是换不成了,只盼他能认不出我就好。我把头压得很低,两只手搓来搓去,他站在对面愣了一会,总算开口,语气冰冷的说:“抬头。”我不理他,头倒是垂得更低。他又说一遍:“抬头。”
      我觉得自己就快昏倒了,他肯定认出我来了,至少是个眼熟。脑袋里一团乱麻,我竟鬼使神差的对他说:“你蹲下不就看清楚了吗?”此话一出,我恨不得剁了自己的舌头,程若婉,你还能更不招人待见点儿吗?
      他没再说话,而是一伸手扳起我的下颌,这下无处遁形,四目相视,好一个俊朗威武的青年。年轻的男子我见过几个,都是我爹朋友拜访他时携来的公子,不是肥硕就是孱弱,偶有两个体态正常的,还表情呆滞,言语愚钝。这么好看的人,是没有的。如果没有前事种种,那么嫁他为妻,也许我们能过得不错。
      他看了一会,松开手问我:“你叫什么?”“你娘没和你说?程若婉,我是程若婉。”我猜不是连老太太没跟他交待,而是他压根就没想记着。他哼了一声,冷笑着道:“一个骗子也要这么齐全的名字吗?”完了,我就知道他能认出我。我爹说他自幼聪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行伍里的士兵,跟他见过两次的,基本都能叫出名字来。
      “叫得齐全也不行?那我应该改成什么?小猫还是小狗?”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跟他起腻,外一他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也不是没可能。显然我高估他了,他额角上青筋浮现,指着门外跟我吼:“你以为我跟你玩笑呢?出去!”
      从小到大,我爹少有的对我发过几次脾气,那也多是和颜悦色,以招安平抚为主,像这样声色俱厉,不留情面的,还真是头回。好歹我是个姑娘,人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涎着脸坐着,是不是也太丢人了?我踢开脚踏,从床上跳下来,直直向门外走。推开门,我扭头回他一句:“你以为我跟你玩笑呢?”然后摔门离开。
      门合上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外面吹着阵阵凉风,从我的领口袖管,没头没脑的往里钻。我刚才应该认错说软话的,本来当初就是我做的不妥,如果刚才再挤几滴眼泪,也许就不会把我轰出来了。现在怎么办,人生地不熟,就认识个环儿,还不知道在哪个屋子里睡觉呢。
      眼看着就要从戌时到亥时,院子里漆黑,我不敢走远,只能来回小跑着取暖。我爹还说他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这是心胸宽广之人的所作所为吗?就算我犯错在先,有必要跟一个弱女子计较到如此地步吗?我看根源在素娘,我搅了人家的好姻缘,人家才会这么恼我。风是越吹越紧,我再也待不住了,这么下去,着凉还是好的,兴许小命就丢了。
      我把牙一咬,把心一横,转身推门进去。他已经更了衣,穿着一身白色的棉布衣裤,衬着他的肤色更加耐看。见我突然进来,他红着脸,胡乱抓起衣服就穿,厉声道:“谁让你回来的,出去!”“我没地方去,要是看我不顺眼,你自己出去吧。”我索性破罐破摔,跟他耍赖,不等他回答,就搬着凳子到暖炉附近烘手。
      他把衣服穿个大概,还是没有好脸色,道:“你去找我娘啊,不是她让你来的吗?你只管去跟她告状。”“这事我也没理,告什么状,只是外面天太冷了,我这身行头也不好受,实在走不远,你容我一天,烦我的话,劳烦您闭上眼行吗?”我已经几近哀求了。他仍不为所动,还是朝着门摆摆手:“出去!”
      我火冒三丈,都好言至此了,还这么不通情理,这不是存心挤兑我吗?他的佩剑正放在我眼前的圆桌上,我从鞘里一把抽出长剑,站起身到他眼前。他先是面露惊讶,倒也不慌,反是第一次展出笑容,嘲弄道:“怎么着,原来不只是骗子,还是响马?”
      我把剑哐啷一声扔在他脚下,不疾不徐的道:“三少爷,指望着我自己从这里走出去是万不可能了,你看不上我,我也瞧不惯你,咱们俩就这么相互恶心着吧,哪一个先忍不住了,直接捡起这家伙自我了断了,也省得留下让另一个碍眼,您看着办吧。”
      他瞪着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捡起地上的剑,插*进鞘中,拿在手里,又披上外袍,穿上黑靴,恶狠狠的的丢下一句:“终归是个浑人。”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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