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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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黑暗。
他走上桥，桥下流水湍急。风开始刮，他眼前的景象因为飞扬的发丝而变得模糊。他开始过桥，慢慢的，踏出第一步。悄无声息。
沉重，压抑。
他的左手抬起，捏住了右手手腕。骨节发白，露出关节的凹陷。
空气黏浊，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大幅度地起伏，急促的一呼一吸。在桥中间，他停了下来。
黑暗，只有黑暗。
他变得寸步难行。忽然，他蹲了下来。无声的哭泣。四周，只有桥下流水的声音。哗，哗。他哽咽着将脸埋入手掌，开始颤抖。
他的肩膀瘦弱骨架却意外的大，所以不显得多干枯。手臂上有着伏蛰的宛如山脉的青筋。
过了一会，他停止抖动，抬起头，脸上并没有泪迹。他张开嘴，做出了大笑的表情。流水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像演出一场默剧般，悄然被黑暗吞噬。不知多久，有一丝日光，穿过浓稠黑暗，四周开始变亮。流水声又响起，桥上青石板缝中的青苔也沾着露水。一缕清风，垂柳在微微摇摆。远处传来木轮滚过地面的声音。一切都那么安宁，好像没有过黑暗，那出默剧从未发生。
“老板，一碗云吞。”
“诶，方公子今天这么早？”
“嗯。”
方蔚拿出方格子手帕擦了下木长凳和桌子，方才坐下。
这是个早点摊铺，现下还早，刚天亮没多久，所以只有方蔚一人。空气中还残留着夜晚的凉，方蔚只穿了西装未曾披上大衣，只得紧了紧衣裳。他坐着闲来无事，便看向摆摊的老板。
这个老板姓洪，外省人，前几年才来了这边说是赚了钱回家好娶个婆娘，每天顶早就出摊。风雨无阻。
方蔚对这种八卦不感兴趣，但这个摊子老板得了空便找人说话。想是没什么人可倾诉，憋的慌。方蔚是个好脾气的，不发表意见，时而点头。所以洪老板总爱对他说说话。
大铜锅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洪老板揭开煮沸水的锅盖，倒入云吞。一阵白色的雾气涌入冰凉的空气中，一点点消散。
不消多时，云吞煮好了，加上紫菜，虾米，葱花，淋上香油。端上桌，热气腾腾。
“谢谢”
方蔚拿出筷子，刚想开口，一碗热水就摆在他面前。
“方公子，热水”
方蔚有些诧异，随后还是点点头“多谢”
“诶，不用，您老来吃我都晓得啦。”洪老板说完转身回去包云吞了。
方蔚用热水洗了几遍筷子，方才开始吃起云吞。
一碗云吞下肚，周身真正是暖起来，刮的风也穿不透身体了。方蔚起身，付钱。
“诶，您走好。”
此时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多是些卖菜的和赶早买菜的人。
方蔚掏出怀表。7点20.他准备走着去银行。刚走几步，就被人喊住了。
“少爷，少爷。”
方蔚停下脚步，一个穿藕色薄袄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了过来。看了方蔚几眼“哟，真是少爷，怎么这么早出来了。”
“徐妈，我刚赶着去银行呢。”
“哎，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
“方才吃过了。”
“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自家的才放心。坐在外面吃东西，冷风灌到肚子里，仔细着凉。怎么最近都不在家吃了，是不爱许妈做的饭了？”
“没有，偶尔换换口味。我不跟您说了，赶着上班呢。”
“诶，小少爷你路上小心，中午回家吃饭么？老太太说今儿个霜降要好好进补。您不回来，这东西给谁补去？”
方蔚心中腹诽，不是还有那柳姨娘生的小少爷么，但到底没说出口，只是表情淡淡的“看情況吧。”
“哎…”许妈欲言又止。
方蔚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走了。
方蔚平日里是要坐电车上下班的，他也就是今年才开始工作，跟家里关系处的不好，多少带着年轻人的傲气，别扭着不肯坐家里的车。今天他起得够早，步行时间倒也充足。
到了银行，他脱了外衣，里面是雪青的衬衫配着条暗红色斜纹领带，齐齐整整，一丝不苟。
“哟，方蔚，今天怎么一来就扑面带着冷气。”说话的人叫文国栋，家里是个做小生意的，赶上潮流时赚了点钱，这几年又叫他父亲败了个精光。屋里刚娶了房太太，所以即使文国栋比方蔚小，却看起来沧桑了许多，眉梢眼角说是三十岁也都有人信的。
“我走路过来的，吹着风，带着点凉气在衣服上了。”
“你倒不怕感冒了的，仔细又病着没人管。”
方蔚扔了团纸团过去“就你乌鸦嘴，咒的我生病才好过。”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文国栋嬉皮笑脸。
“那真是多谢了，你手头没有工作？还不快去做！”
“是，是，方大老爷。”文国栋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回了自己座位。
“就你牙尖嘴利。”方蔚嘀咕完，翻开案头的文件袋，拿出文件一张张审查起来。方蔚的这份工作是方嚣伯给他安排的，也就是方家的家长，方蔚的父亲。其实方蔚在家待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自从柳姨娘生了个小少爷后，枕边风吹吹，方嚣伯便把方蔚安排在这了。
方蔚因着他父亲的干系，一来便是个有些小官职的人，多数职员心里到底不舒服的，没表现出来就是了。也是这方蔚没脾气，人缘好，混了没多久，许多人对他的那点芥蒂也就消了。
现下他正准备找着房子，不要多好，能住就行，只要不看着那姨娘和小弟弟，比什么都舒心。
忙忙碌碌的到了中午，方蔚正准备去街对面吃个三文治，就听到有人找。“方蔚！方蔚！你电话。”
“谁的？”
“你听了就知道。”
方蔚刚喂了一声，那面就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嗳，方蔚呀，老太太叫你今晚必须回家吃饭。这不，我听了赶忙过来给你挂个电话说一声。你也是许久不路面，你弟弟都想你了。”
方蔚知道这打电话的就是柳姨娘，他都能想像出此时她的模样。定是揣着个暖手的壶，穿着旗袍裹着皮草靠在沙发上。懒懒洋的用侧脸和肩膀夹着电话，手上摆弄着指甲，还要不时拨弄卷发。
方蔚皱皱眉“好的。”他的脸是鹅蛋型，浓眉毛，吊眼梢，皱起眉，多少有些小孩子装大人生气的模样。
那边哼了一声也就啪嗒，挂了电话。
方蔚摸了摸袖口，把玩着袖扣。这袖扣简单的镶着碎钻，还是他小时候第一次穿西装时他母亲送给他的。他母亲前几年得了病，没撑多久就过世了。方蔚还记得他母亲躺在床上，瘦小的身体陷在被子里。面色惨败，像晃眼的电灯照着的瓷砖。没有一点血色。有天他回家，瞧见母亲正坐在镜子前面，那是个柚木的梳妆台，嵌着块大镜子，还是他母亲嫁过来时添的。
“回来了。”
“是的母亲。”
“过来看看，哪个发饰配我这身衣裳。”
他母亲穿着白洋纱旗袍，滚着翠色的边。脸上抹了杏色胭脂，正在拿着把木头梳子梳头。
他随手指了一个，他母亲梳好头，戴上发饰。抹了唇膏，竟然有些动人。方蔚一直觉得他母亲平平淡淡了一辈子，竟然此时艳丽了起来。
待到晚上吃过晚饭，方蔚的母亲躺在床上，便再也没睁眼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