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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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嚣伯前脚送走旧太太，后脚便纳了个姨娘。这姨娘姓柳，不清白的出生，家里总有些下人背地里嚼舌根说，老爷刚送走太太呢，立马又找了个。但是个不清白的了，到底只能是个姨太太。
这话柳姨娘自然能听到耳朵里，明里暗里收拾了下人，遣走了许多在方家待了多年的老妈妈，就留了个许妈。倒不是柳姨娘不想赶，只是这许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到底动不得的。
晚上方蔚下了班，看见家里的车停在门前，司机在车门旁候着。方蔚叹口气，走上前去。司机打开门，用手垫着门。方蔚坐好，司机才关好门，开车。
一路无话，车开了约莫三十分钟才到了方公馆。方蔚再怎么磨蹭，终究还是到了门口，来了人开门。他走进去，扑面而来一股热气。屋子里烧了水汀，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大厅里坐着方嚣伯和柳姨娘，方嚣伯穿着英式的暗纹格子西装，戴着玳瑁眼镜，正拿着份报纸。旁边柳姨娘湖色冰纹绉旗袍，裹着白色钩花的披肩，旁边还趴着一只京巴，无线电里正播着瓦格涅的交响曲，京巴的尾巴摇摆着正好赶上节奏。
“回来了？”方嚣伯开口。
“嗯。”
过来坐会，你奶奶正在念佛，待会就开饭。
方蔚老老实实做到沙发上，颇有些正襟危坐的感觉。
过了半响，方嚣伯放下报纸“最近如何？工作可还顺利？”
“还可以，已经习惯了。”
方嚣伯皱着眉“现下才习惯么？你要努力，别把我脸面都丢尽了，你那些后面来的新人都要超过你了。你说说都是新时代的青年，你怎么就不上进。”
方蔚低着头，不说话。
“不说这个了。最近有没有看上合适的对象？时下年轻人都嚷嚷着要自由恋爱，我想着按你的意，你也别就真的随意了。我看了几个就不错，有时间你就去约那小姐出来喝喝咖啡，跳跳舞。你们小年轻不就是喜欢这些东西么，找个机会接触下。”
“恩”方蔚的回答还是言简意赅，声音有些无力，尾音拖的长长的。
“回答句话也这么拖沓，哎......”方嚣伯叹完气，又拿起报纸，翻了几页。“你看看你萧伯伯的大公子，比你才大不了几岁，人家现在都自己开公司了，哎，哎。”方嚣伯不停的摇着脑袋。
方蔚听了，联想到那个萧伯伯的儿子，见过几次面，叫什么到不记得了。只说是什么英文名是john，留了洋。说话夹杂着外文，有个圆溜溜的脑袋。把头发朝前梳，后面就是脸，头发朝后梳，前面就是脸。（此句出自张爱玲）管叫人糊涂。
方嚣伯看儿子没什么反应，鼻子里哼一声，更是不理他了。
旁边柳姨娘还在添油加醋的说着自己的儿子近来又认了几个字，背会了首唐诗。方嚣伯听的面带红光。
方蔚攥了攥拳头，想着怎么奶奶还没下来。刚想着，老太太就下了楼梯，方蔚赶紧上前搀扶着。旁边许妈说着，少爷回来啦
“恩，回了。”
“唷，老太太您倒是慢点，仔细别摔着。”柳姨娘迈着碎步也要来搀老太太，老太太大手一摔，将手放在许妈手臂上。柳姨娘的脸僵硬了一下，随即又堆满笑容。“都等着您了，我叫嚣伯来吃饭。今天竹儿叫他外婆接走了，晚些才送回来。”
老太太瞟了一眼柳姨娘“嗳，看来外婆也要给竹儿补身体了，我这当奶奶的自然不好拦着。总是要入土的，有什么好陪着我吃饭的。乘早死了，倒随了你们的心意。”
“妈”方嚣伯皱着眉头喊了一声。
“哼，我现下是说不得了，算了算了，给我添点菜我回房吃免得遭人嫌。”
“妈，您这是什么话，方蔚！还不劝劝你奶奶。”
方蔚磨磨蹭蹭伸出手，还没说话，老太太就开口了“算了，算了，难得今天老大在家，过去吃饭。”
一家人气氛尴尬的走到桌子前，菜这时才由下人端上来。
方蔚看了看菜色，都是大荤的。他这几天都在外面下馆子，虽然没亏待自己，总不如自家做的好。可是他拿起筷子，却又觉得想呕吐，恶心。看了看老太太的脸，叹口气，总算是吃了点东西。吃完饭，老太太说“蔚儿，你随我上楼来。奶奶同你说说话。”
方嚣伯冲方蔚扬了扬脖子示意他快点上楼，方蔚才辞了父亲，上楼去了。
老太太一回房便坐到床上“许妈，把痰盂给我拿来。”待许妈拿来之后，咳嗽几声，呸出些浓痰，方才开口“你也莫嫌我老人家脏，到老你也这样。”
“不，我并没有....”
老太太脸朝许妈偏了偏，许妈低着头“太太，我先下去了。”老太太点头。
看着许妈关好门方开口“你也不必多说，近段日子你回家都不见人影，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我不大待见你妈，但到底你是我孙子，比那堂妾生的下流胚子要亲，总不能叫他们欺负了去。”
“不，不，真的没什么。”方蔚下意识的摸了摸袖扣，眼光并未曾看着老太太。
“我也未亏待你，到了你却不承情，好，你爱怎样我还撒手不管了。总是有天要叫你们怄死的，不如一口气痛快点，叫我这把老骨头莫遭那么多罪！”
老太太说罢，只觉胸头饱闷，不住的揉胸口顺气。
“奶奶，你别生气。”方蔚赶忙上前帮忙拍着背。
“哼。”
“我也这么大了，总要自己独立起来。”
“你们现下的年轻人就是怪的很，好好的家业不继承，非要搞什么，什么自己的事业，反正我是不懂的。我也管不了别人，你跟我说句心窝的话，你准备如何？”
“其实，奶奶…我准备搬出去住”
“搬出去？！”老太太声调高了八度，屋里的琉璃罩都抖了抖。“你现在是要给那下流胚子腾出地方啊，嫌她不够折腾，你到还腾出位置给她。真是，嗳唷，嗳唷。气的我心眼都是疼的，你说你妈是个实心眼儿的，你怎么也这么软弱！”
“总之，总之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方蔚站起身，冲出了房间。
老太太气的把狠狠地捏着红木炕几，脸色发青。
又几天，方蔚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文国栋凑过来撞了下方蔚肩膀“怎么啦，今天又要去对街地馆子吃饭？行啊，方蔚同志挺有钱，要不你也请我吃吃？再找个演奏梵婀玲的我要边听边吃。”
“有事？”
“你这人喏就是太冷淡，你要求的房子我找到了合适的，毕竟你也知道就算运动了，这物价还是只增不减，你要求的只能是在人家屋子里租几间房了。”
“那也是可以的，你几时得空带我去看看？”
“使唤人倒是在行，这周末吧，我回去跟人约好。”
“那多谢你了，我今晚请你吃饭。”
“行了吧，你还是留点钱置办家居吧。走了。”
方蔚心里感谢文国栋，实在够义气。
坐上回家的电车时，方蔚买了一包糖炒栗子。用牛皮纸抱着，暖暖的，偶尔动了袋子，封口处就传来十分清甜的香气。方蔚觉得自己饿了，可是他的教养让他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大吃特吃。他只好把糖炒栗子往大衣里埋的更深，感受下暖意。他坐的是上等车厢，旁边是个穿黑色呢子斗篷的女人。约莫三十五岁，教养良好，戴着翠玉手镯，手腕露出的部分像莲藕般白嫩。此时她正拿着份报纸，嘴里轻声啧啧。“不得了，不得了，最近失踪人口太多了。这事怎么也每个人解决，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方蔚并未多想，等他到家已是上灯时分，家里人早用过晚饭。怀里的糖炒栗子也已经冰凉，方蔚从后门进了屋，直接回房不与他人碰头。
到了周末，方蔚早早坐电车与文国栋碰面。随后他想着不能叫人家走路去，就叫了辆车，拉到要看的房子那里。
“其实也算不得远，走路去满打满算六十分钟。”
方蔚听后暗自叹口气，还好没有走过去，不然这大冷天的，准叫他走出满身汗来。
“诶，坐车，也挺冷。”文国栋缩了缩脖子。看向方蔚，嘴巴一扁“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皮大衣上还围着白兔皮。不像我，裹着厚袄子，还没多少棉花。”
“那我取下来给你戴着？”
文国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戴不惯。唷，你快看，方才过去的拉车上那小姐的卷发都要缠到车轮上了，她还要撩拨头发。”
“就你管得多。”
“这就是坐车无聊了，你又是可以半响不说话的人，我可受不了。”
车子拉，到底是快些。没要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方蔚看着这片街，有些独栋洋房也是老旧不行的，整条街流露出一种颓废之感，让人觉得无可救药。他下了车，踩到了一片水坑中，飞溅的泥水糊到了裤脚上。方蔚皱了眉，车夫连忙赔不是，方蔚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车夫连鞠了几个躬才拉着车子走掉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