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逆水寒续》蒸鱼

15、十五

　　风雨楼仿佛正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狂风骤雨的洗礼。
　　夜空静谧，无风无雨，但一个人就像一只受伤的孤鹤般从高楼中一跃而出。
　　楼下的人都不由抑头看向那里，他们看到了一道闪电惊雷般的剑光就从高楼上飞下。
　　他们正惊诧，这时已有人在楼上大叫：“楼主受伤了，拦下戚少商。”
　　戚少商的身影转眼已经越过了风雨楼的外围，十几个风雨楼的子弟刚刚只来得及围上，但没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敌，已被逆水寒剑的剑气震得倒地，甚至还有人晕了过去。
　　但戚少商的去势也被阻滞了一下，从楼中紧追而来的是张炭。
　　戚少商一场断喝，剑光再闪，眨眼间已逼近张炭身前，张炭身在半空，闪避不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如流星般坠地。
　　在张炭坠地同时，戚少商的身形却倏然再次拔高，如离弦之矢隐入了夜色之中。
　　风雨楼的人急忙冲过去查看张炭的情形，却见张炭口中吐了血，从地上被人扶了起来，一边骂一边命令：“通知所有人，楼主被戚少商所伤，我们要抓到他，为楼主报仇。”

　　戚少商冲出了红楼，在风中回望时，风雨楼在夜幕中已如垂暮。
　　象鼻塔与风雨楼刚刚合并，王小石气未喘定，军心未隐，如今风雨楼刚要重新振作，但这次会不会因为他而令风雨楼被拖垮？
　　但这场暴风雨却是被他挑起的，他只能承担。
　　冰冷的剑上还有着血痕。
　　难道真是王小石的血？
　　夜风拂过戚少商的衣摆，如果有人看到，会发现他的襟前已被一道刀痕划破，背后竟然也有一道剑痕，一丝鲜血顺着黑衣的下摆在风中轻轻滴落。
　　难道王小石竟然对戚少商同时拔出了相思刀，挽留剑？
　　就连四大名捕的冷血都没能迫出王小石的刀和剑，而戚少商竟做到了。
　　他们是真打，虽然没下杀手，却也没有留手。
　　戚少商知道自己的武功境界已经比在连云寨的时候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太多事，太多人命，已经压得他举步维艰，他的气息经常都不稳定，这对一个练武之人，几乎是不可想像的情形。
　　他可以在一瞬间逼出自己所有的潜力击退群敌，杀败强仇，但在后一刻，他就会使不出半分内力，难以为继。
　　他忽然想到了苏梦枕，他是不是用这个办法，来逼着自己只能向前，绝不后退。
　　戚少商忽然理解了苏梦枕为什么重病缠身，却能成为那样的人。
　　杨无邪的话又回响在耳边：“这段时间，黑白两道，朝野内外都会追杀你，包括风雨楼和神候府，你没有任何支援，没有朋友，只有你一个人，但你一定要撑下去……六分半堂和狄飞惊一定不会看着你被我们杀死，所以一定会出面，他们出面了，皇帝和息城主的下落也就不再是秘密……”

　　夜色依旧那么深，那么沉。
　　这样深重的天色，仿佛能让人生起一种天永远不会亮的错觉。
　　而雷纯的心，也早已经黯得不见一丝光亮，从雷损死去的那一刻，从苏梦枕毫不留情的结束自己的性命，她的心也早已经被埋葬了，埋葬到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她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死去的心还在跳动。
　　她的心脏跳动得沉实有力，不像苏梦枕。
　　生存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他来说活着却是一种最惨酷的刑罚和折磨。他从一出世就忍受着这种折磨，他随时都会没命。
　　但他活了下来，世上没有人的意志能比他更顽强，只要他不想死，没有人可以杀死他，就连雷纯都有这种感觉。
　　而且她也不想他死，她要控制风雨楼，她要折磨他，她要报仇。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如果苏梦枕自己要死，世上也没有人可以让他多活一刻。
　　他一死，她就连恨意都没有了。
　　她只剩下六分半堂，雷损唯一留给她的。
　　她没有心了，她明白，从前那颗会伤会痛，会哭会笑，会爱会恨的心已经不在了。
　　她已经把它丢了很久了。
　　但她的容貌却变得更加美丽，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她也已经没有梦了，但她美得就像一个梦，一个令狄飞惊倾尽心血也要守护的梦。
　　历经风霜，无怨无悔。
　　此时雷纯一双妙目正看着他，认真的听他的第一句话，每一个字，乖觉得仿佛一个聆听先生教诲的好学生。
　　她总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她很重视自己，自己很重要，并且甘心乐意为她效命。尤其在狄飞惊面前，她更是从温顺恭敬，从来也不会生气。
　　她早已学会利用身边的一切，包括利用自己。
　　狄飞惊正在向她报告外线刚刚传回的消息。
　　“戚少商逃出了金风细雨楼，就不知去向了？”
　　“是的，连我们也失去了他的踪迹。”狄飞惊摇摇头。
　　“王小石为什么会对他动手？”
　　“他劫持了无情才逃出神侯府，而王小石是天衣居士的弟子，和无情也算是同门。风雨楼又一直与神侯府关系密切，所以王小石出手，也不算奇怪。”
　　“那结果如何呢？”
　　“据说是两败俱伤，可是戚少商带伤依旧能逃出风雨楼的阻击，可见他的可怕之处。”
　　“这样的人，如果能为我们所用，金风细雨楼便不足惧了。”
　　“是的，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找他，戚少商躲不了多久的。唯一可虑的是，风雨楼和神侯府的人比我们先找到他……”
　　“你觉得王小石和诸葛先生会杀戚少商么？戚少商是天下闻名的大侠，而王小石和诸葛又自命侠义。”
　　一个大侠会杀另一个大侠么？
　　“铁手攻破毁诺城，令毁诺城伤亡惨重，几近覆灭，戚少商曾发誓要铁手血债血偿。大侠也是江湖人，欠债还钱，血债血偿，以牙还牙，以暴易暴是江湖中不变的法则，只要铁手还在江湖，就逃不掉。”
　　“但诸葛不是江湖人。”
　　“这没有什么区别，戚少商现在是朝廷钦犯，深为皇上所忌，又与铁手结下血仇，势必不能为诸葛所用，但戚少商是一世英雄，诸葛先生也必忌惮他为别人所用，龙入大海，便无所纵控。”
　　“王小石与戚少商并无恩怨，但风雨楼如今失了白愁飞，苏梦枕也死了，实力大损，虽然王小石和杨无邪勉力撑持，但强敌环伺，风雨飘摇，危如累卵。风雨楼遭此重创，要重新在京城中站稳脚根，发展壮大，必要得到神侯府等朝中势力的支持，所以，无情落入戚少商手中，王小石救下无情，也合情理。”
　　“你很有把握，控制住戚少商？”
　　“没有。”狄飞惊肯定的回答：“这样的人你只能有把握杀了他，没有任何人能有把握控制他。”
　　雷纯轻曼的道：“但现在不必杀他，我现在很好奇，倒想见见他。”她轻轻笑道：“连息城主这样的人物，都对他不能忘情，如果我不见见，岂不可惜了。”
　　狄飞惊不动声色的低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