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伍》钰戮

19、枕头

　　19 –枕头

　　眼泪？面包？
　　房间？伍祭？
　　热熔？
　　——疼痛。
　　“啊！——。”我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回忆不起，能感受到的所有，就只有疼痛。然而疼痛的一瞬间我失声叫了出来，之后的时间我却发不出声了。
　　偌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数量和大小分明地都在挤压我的眼球。伍祭的头埋在我的脖颈的位置，我瞪着眼睛、视线随着泪滴而落下，看着一颗一颗地砸在他的侧脸上。然而他的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我的泪水。
　　一下。两下。三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接触着我的皮肤，每一下都是撕裂般的疼痛。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就算脑海里丝毫没有感情也可以落泪。
　　现在我算是明白伍祭的用意了，无论是酒，还是面包，还是他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原来他道歉的不是没有信心，不是害怕失败，而是这对我来说必然的、极端的疼痛。
　　纵使我残存的理性对于他这一系列尊重、珍惜我的举动还抱有着感激，但现实上皮肉的痛楚却已让我无法自制。我忘记了如何发泄感情，只能呆呆地、跟着疼痛的节奏一句一句地喊着：“伍祭……伍祭……”
　　“恩。我知道。再忍耐一下。只要一下。”我被他单手紧紧地抓住，仿佛他的指尖都要嵌入了我的后脑勺，让我无法挣扎和移动。我无法低头，但我知道他在紧张和忙碌着。我带着湿漉漉的、无神的双眼，看见他抓住我的那只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疼痛的根源短暂地移开了，我稍稍地歇了一口气，但机器运作的声音还没有停止。我似乎闻到了一些味道——是烧焦的味道么？
　　是如果可能的话，焚烧自己的气味么？
　　不知为何，我突然为这种疼痛感到欣慰；它让我知道自己不会灭亡。我是存活的，所以我才会有触觉。
　　“就快要完成了，再最后忍耐一下！”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亢奋，让我虚弱的状态也振奋了一些。好像很开心，伍祭工作完成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么？
　　我也跟着开心，然而下一秒，机器的触感又贴上了我的脖颈——或许是因为之前暂停了一小会儿的缘故，这一刹那比之前的任何一下都来的更痛。
　　“哇！”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咬紧了牙齿——面包呢！？面包！？……
　　——没有面包。牙齿一下子咬在了伍祭的右肩上。
　　伍祭没有吭声，但我还是感到咬上去那一刻他的肩膀猛颤了一下。这一次和之前不同，不是一触一触的，而且持续不断。我感到烧灼的味道越来越大，机器的杂音也越来越响。我闭上了眼睛，牙齿也在狠狠地用力。
　　——咬痛你。模糊的思绪里竟忽然闪过这样一瞬的想法。
　　我自己发傻似的笑了。这也算是本能么？如此邪恶的捉弄感。
　　不知不觉舌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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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像有说话声。
　　我尽力想要睁开眼，却发现我做不到。
　　然而思绪却一点点地明朗了起来。有时候我都在想，为何我可以保持□□上完全没有苏醒的状态，却在清醒地思考着问题。总觉得十分矛盾。
　　“……还是没有醒过来么？”我听到了尖细的女声。是穗苗吧。
　　“恩。……”伍祭的声音。
　　没起来？我？——啊对，我现在应该像是在沉睡了样子，因为我睁不开眼睛，也没有移动。
　　眼珠在眼皮底下稍微地转了转，好像这个动作还是可以完成的。但刚刚一动，眼睑强烈地沉重感就传了过来。头靠着枕头的感觉也有些压痛，我才意识到自己貌似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很久了。
　　——等等，枕头？不是桌上或是沙发？
　　我轻轻动了动头，确认了这个触感和高度的确是枕头没错。如果是平时的沙发或者桌上，应该是一片平坦的。
　　再等等。高度？……
　　“喂喂伍祭！他刚才头动了一下哦！”穗苗一下子惊叫起来。
　　仍然没有睁开眼，但我分明地感到了一股温热的气息在靠近。他的手经过我的耳朵，覆上了我的后脑勺，再向下……
　　撑住了我的肩。
　　我自己还在惊讶之余，他就一用力把我整个人扶了起来。我猛然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从脖颈处开始，蔓延到了全身。我开始努力地睁开眼睛——很沉很沉，但是我试着把眼睛眯成一条小缝。
　　——身体。
　　明明是和上一次单纯用胶粘起来一样的视角，现在却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虽然还是疼痛，疼痛，蔓延着全身的疼痛。
　　但这是，“全身的疼痛”。
　　“还是很痛么？”我听到了伍祭关切的话语，便想要转过头看他。然而一转头，又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我想要叫出声来，却发现只是嘶哑地叫了一声，嗓子实在太干。
　　“小心！别大动作！”伍祭连忙扶紧我的肩，我半睁着眼，已经可以看到他一些模糊的身影了。
　　我看到他一手扶着我，一手伸长拿过来了放在工作台上的一杯水，然后递到了我的面前，压在我的嘴边。“喝点水。”他对我说。
　　我勉强地张开了嘴，然后他就把杯子倾斜着、让水顺着流进了我的喉咙。
　　好凉爽。
　　我终于用力睁开了双眼，尽管像是眼睑上压了两坨铅。但瞬间刺眼的阳光就射入了我的眼球，我又赶紧皱着眉把眼睛眯上了一半。
　　我看见穗苗尽力地站在工作台上，一蹦咬上了百叶窗的绳子，然后用力向下拖拽。努力一番后，总算是把百叶给关上了。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伍祭……穗苗……”我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仍然是非常的嘶哑。
　　“你这家伙从前天热熔之后就晕了，昨天一天没醒，可算是把我们也吓了一回。”穗苗有些埋怨地说道，“你差点让伍祭后悔死了。”
　　然后我望向伍祭，他的表情尽管还是淡然，但整张脸看起来都有种难以形容的疲倦感。整个人都没有平日散发出来的气焰了。
　　“唔……对不起伍祭。”看着他的气色我觉得有些内疚，我潜意识地想要抚上他的脸。
　　——我的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稍稍地伸张了一下。
　　“！刚才你是动了手指么？”伍祭一下子欣喜起来，显然他注意到这个细节后也瞬间释然了。他一定有过胆怯和后悔，尤其是当我还昏睡没有醒过来的时候。但我的手指动了，如果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就说明这个重熔的尝试是成功的吧。
　　然而我一瞬间感到有些酸楚——忍耐对我来说是件很难受的事——但不知为何也没有想要哭泣的感觉，只是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哈……伍祭，伍祭。”
　　他控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平稳地问我：“恩？”
　　“我刚才，其实是想要抬起这只手的。”我苦笑，然后再一次尝试想要抬起这只左手。
　　——仍然只是小拇指和无名指的微微移动。伍祭目光停滞在了我的手臂处，一言不发。
　　不甘心！我再次尝试，咬咬牙用力地想要抬起手！……然后剧痛就随之伴来！
　　“呲——！！”这次我没憋住自己的疼痛的声音。伍祭见状，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水杯，然后帮助着抬起我的手臂。他也不知道我的疼痛是从何而来，只能轻轻地移动着手，试图帮我缓和一下。
　　但其实并没有，他的好心的移动让我奇痛难忍。倒不是手疼，而是每一次移动都牵连着全身，根源还是在脖颈处。
　　“哈……哈哈哈！！”我忽然大笑起来，“别担心！我有感觉的，有感觉到经脉在撕扯。我可以的！哈哈好痛啊，但真的好痛啊！！”
　　不知是否是因为我就这样吼出了自己感受到的痛，这样的宣泄反而让我神经更加兴奋。情绪变得激动，疼痛也变本加厉。
　　我现在正在病态地享受着“头颅”与“身体”相连的快乐。而且这种快乐是暴露着的，毫无虚假的。
　　“额……你要是痛苦地哭一下我都准备好安慰你了，你这是在干嘛怎么有种深深的变态感？”穗苗在一旁看不下去，从桌脚顺着、再借助一旁的床脚还有桌前的凳子爬上了工作台，然后站在上面瞠目地说。
　　然后我注意到连伍祭都露出了较为困惑的表情。我就嘟囔道：“没说谎。痛。”
　　“这样动也痛么？”他试探性地像刚才那样移动着我的手。
　　“恩。”我看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但其实真的是很痛的，有些麻木了罢了。
　　伍祭便慢慢地放下了我的手臂，动作小心得像是在拿一件易碎品。他倒是一句话没说，不过我却觉得他现在心里应该也挺高兴的。
　　“呜哇……连伍祭你都在乐么？你们俩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奇怪的属性了！？”穗苗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想要直起身，果不其然还是搭不上力——我现在还是靠在伍祭的手臂上的呢。一面暗自感叹他的力气，我说：“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伍祭。我想躺着。……要不你放手吧，我自己想试试躺下来。”
　　“不行。”他根本没给我争辩的机会，就弯下手把我放在了床上。
　　一旁的穗苗传来了诡异的声音：“哟哟哟哟哟，简直溺爱。受不了受不了。本来还死气沉沉的我还在想要怎么活跃一下气氛呢~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了哎哎~”
　　伍祭重新给我盖上了被子，然后用手拎起了穗苗的小身体。他无视着穗苗“喂喂喂干嘛放我下来！”这样的挣扎，向门口走去。我仍然觉得眼皮很沉，昏昏欲睡。闭上眼之前，仿佛听到伍祭对穗苗说“我心情好，带你出去给你买件衣服吧”，然后就没有听到穗苗的打闹声了。
　　真是简单粗暴。我最后看到伍祭在关上卧室门前迟疑了一下，望了我一眼，然后关上了门。
　　——啊好困。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苏醒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