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有本难念的经》冷胭

21、20

　　刚回到寝殿，素琴就连忙拉我进了内室，关好了门，神秘兮兮地在我耳边说道：“王爷走的时候让我告诉小姐两个字：等我。”
　　我顿时释然放松，他还是让我等着他，并没有因为太子的话而受到什么影响。素琴观我神色，打趣道：“小姐是怕王爷吃醋啊？我当时也担心王爷跳起来打太子呢！不过王爷虽然咬牙切齿目露凶光，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太子殿下也真是的，故意当着王爷的面说那些话。王爷那么聪明，一定明白太子是故意的。”
　　我点点头，素琴握住我的手：“小姐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会吗？
　　我看着窗外，遥想那出宫的路途，也许现在他已经策马狂奔，奔向那片属于他的广袤土地去了吧？那里虽然荒凉贫瘠，不比京中富饶，但那里全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可以尽情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开拓兴建，真正地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封地和人马。
　　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快要成真了。

　　太子开始留宿在我这里。起先我很紧张，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书，整晚整晚地看，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跟我说。柳轻眉总是来闹，太子就宽容地笑，让她也待在我的寝殿里。柳轻眉还真的在偏殿布置了床褥，拽着太子过去休息。
　　从先开始的难以入眠，到后来的辗转入睡，我也渐渐习惯了太子和柳轻眉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太子的用意，但只要相安无事便好。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太子的真实意图。
　　那是有一天陪伴皇上和苏贵妃游湖的时候，太子与我单独坐在一叶小舟上，他看着湖水荡漾，忽然一笑：“朱定文、胡彪都被杀了，太子妃知道么？”
　　这两个人的名字隐约在哪里听过，我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父皇派去西北的人，给九皇叔用的。虽然他一直知道这两人是我的人，但碍于皇命，对这两人也算客气。不过就在半个月之前，他把这两人杀了。太子妃知道为什么吗？”
　　我隐隐觉得此事与我有关，便转了头：“我对政事没有兴趣。”
　　“太子妃真是谨慎。不过没关系，就当听听闲话吧。这两人接到我的命令，故意在九皇叔面前说起我夜夜住在你那里，于是，他们就被随意找了个理由给杀了。”他的笑声冰冷彻骨：“而且，是九皇叔亲自动的手。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心惊肉跳的几句话，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更令我惊惧。他竟是为了激怒湛恒才夜夜宿在我的寝殿，罔顾那两条无辜性命，只是为了知道湛恒是不是会被激怒？！
　　“这样有趣么？”我瞪着他：“你的人被杀，没有丝毫难过？”
　　他干脆躺在小舟里望着天微笑：“当然有趣了，我就怕哪天他不再为你的事情着急上火，那我可要急死了。”

　　转眼又逢选秀之期，皇上忙于政务，苏贵妃从秀女中挑选出十个供皇上最后遴选。皇上遣人来叫太子和我去御花园伴驾，陪着一起挑选。
　　皇上和苏贵妃走在最前，我和太子紧跟其后，一众秀女在最后，沿着石子路缓缓前行。皇上随手摘下喜欢的花，递给觉得中意的秀女。其中有一位叫做楚涓的秀女极为出众，皇上本来已经递过去花朵，却又收回了手，看着她笑着说：“是楚爱卿的长女么？”
　　楚涓蹲身行礼：“回皇上话，民女正是御史楚正为的长女楚涓。”
　　皇上笑着：“朕没有递给你花，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你太好，朕决定给你一门最好的亲事。做朕的妃子，不如做亲王的正室。”他的眼风扫过我，又看向楚涓：“你父亲是朕的肱骨之臣，他的女儿自然不能慢待。”
　　我的心跳得很快，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果然他笑着说：“肃安王还没有妻室，朕决定将你指婚给他。”
　　太子立即开口反对：“父皇，儿臣以为不妥。西北地偏物贫，楚姑娘纤纤弱质，恐怕不能适应。再者肃安王生性风流，只怕并非良人之选。”
　　我紧张地看着皇上，皇上却只是笑一笑：“朕的决定，太子是要反驳？”
　　太子略略沉默，皇上看向楚涓，她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还是温文有礼，颇具大家风范地盈盈下拜：“民女叩谢皇上天恩。”

　　午膳时分，皇上赏赐给东宫家宴一桌，太子领着我和柳轻眉谢恩过后，三个人依次坐在桌边，看着饭菜一点点摆满全桌。我根本不想吃，筷子都不想拿起来，满脑子都是皇上的赐婚。太子显然也毫无胃口，皱着眉看那些饭菜，一动也不动。柳轻眉奇怪又鄙夷地说：“你们俩干什么？总不会是吵架闹别扭呢吧？”
　　太子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但非常缓慢，几乎是每次只夹了几粒饭。我还是无法动筷子，心情抑郁难耐。柳轻眉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怀嘉！你是怎么了？以前和我吃饭你都很高兴的！现在是因为有这个女人在么？你和她到底怎么了？”
　　太子似乎根本无心理她，摆了摆头示意宫人带柳轻眉回自己的寝殿去。柳轻眉哭哭喊喊地走了。太子的心情显然很糟，大声斥责其余的宫人：“都滚出去！”宫人们瑟瑟缩缩地很快退了出去。
　　“殿下心情很不好？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我终于能嘲讽他一回：“要是王爷抗旨不尊，可以治他的罪，要是王爷接了圣旨，那岂不是又安插了一个你们的人在他身边？”
　　太子脸色阴沉地看着我：“你就只关心这两件事么？一点都不担心他会爱上别的女人？”
　　心里微微一颤，我冷冷地说：“殿下担心的只是这个？似乎比我还在意王爷会爱上别的女人？”
　　“他爱上别的女人，你还有什么用？”太子仰头灌了一杯酒，眼中似有无限落寞：“如果再也不能折磨到他，我以后的日子要做什么呢？”说罢又是灌酒。
　　我已无心去想是怎样的仇怨才让太子以折磨湛恒为己任，丝毫不肯放松。我只知道那楚涓是颇有名的京中闺秀，不仅姿色出众，且聪慧得体，自及笄之后求亲的人就络绎不绝。这般难掩光彩的女子，即便湛恒先开始不愿意，日后朝夕相对同进同出，早晚也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吧？
　　难以抑制的悲酸涌上心头，我也给自己倒酒，一口喝了下去。辛辣的气息呛出了我的眼泪，我有些朦胧地看向太子，他端着酒杯对我笑：“眼下，似乎我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呢。是第一次吧，我和你，面对同一件事情是相同的心情。”他伸了酒杯过来，与我的酒杯轻碰。
　　我喝下酒，斜睨他：“不尽相同。”
　　他笑着给我倒酒：“大同小异，我们求同存异罢。”
　　可能是喝多了些酒，我竟然问太子：“这事，无法改变了？”
　　太子无奈地嗤笑：“你以为圣旨能随随便便更改？况且，我看父皇的样子，并不是一时兴起。要不你去求父皇试试？要是能让父皇改变心意，那我可要好好谢你。”
　　些许醉意袭来，我说话也开始有些无所顾忌：“殿下何必如此担心王爷爱上别人？其实你和我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啊。”我自嘲又心酸地笑着：“你不是说，我一辈子都是太子妃吗？既然如此，这一辈子，王爷只能是我的九皇叔，难道他要守着我一辈子不娶吗？殿下也是男子，再怎么喜爱柳轻眉，也还是娶了我不是吗？不管是什么原因，无论殿下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已经牵扯在一起了，要分开，也很难哪。”
　　他也笑，带着嘲弄地轻哼着：“可不是么，我能阻止一个楚涓，也阻止不了张涓李涓王涓。”他忽然靠近我，裹挟着浓重的酒气：“他真的爱上别人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想着他么？”
　　“殿下是在试探我？”我边喝酒边笑着说：“我可没醉，才不会被你抓到什么把柄。”
　　他笑了一下：“喝酒的时候还那么谨慎？沈相可真是教女有方。”
　　我和太子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两个人不停干杯，到最后干脆用大碗给自己灌酒，喝多了两人相对哈哈大笑，笑完眼里又是泪，也不知道是笑出来的，还是喝多了流出来的。
　　我终于醉去，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朦胧之中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如果先遇见你的，是我，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