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幸》慕容轻尘

10、第 10 章

　　回城那晚我坚决将她带回自己的别墅，缠着她做了几次，累得她动都不再动，才敢提议：“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她闭眼养神：“为什么？”
　　我艰难措辞：“我想照顾你。”
　　她扯开嘴角：“你打算如何照顾我？”
　　我的话噎在喉头，她却浑不在意似的，和我说起了往事：“郁南冠，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莘大食堂的电视上。你带领校队与理工大学的校队对决，最后三分钟那个帽子戏法，实在是精彩极了。”
　　我不知道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心里却有些喜悦。
　　她接着说：“郁南冠，我最近常常想起那时候的你。”
　　我愣了很久，问她：“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去看她，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没有搬来和我同居，我感到有些受伤，便出了个短差。
　　我应该会习惯这种生活模式，毕竟她总是让我挫败。
　　回到莘城，竟在机场碰上诗情。多日不曾联系，她只是出院那日给了我短信。
　　我想，这一去，就是永别了吧。坐下来，最后陪她一次。
　　诗情进入候机室后我才往城里去。
　　我因为手机没电加之先前被拒，想闹个别扭，晚上再和她将诗情的事彻底说清楚。出去两天，我才想明白，我不肯和她说明我和诗情的事，在她看来，既是不信任她的人品，也是对她的感情不到那个程度。
　　不过，我晚了一个小时到达，看到她被那位设计师揽着走出去了。嗯，我可以接受也许只是出于雨天路滑他虚扶一下，算是风度，但是小成同志先前给我的信息量实在太具有诱导性了。
　　于是，我郁闷地回公司整理这次出差的资料，构建帷幄咨询的智库去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后来一年我过得苦不堪言，反思之后，得出结论，那就是因为我高看了自己在她眼里的意义。
　　彭盈突然跟我说她接受别人的求婚了。我起初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或者真的变相地向我求婚，可我真的太具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了。
　　她看起来不像是闹着玩儿的，很严肃地告诉我，我可以光荣下岗了，这岗位还不是BF。
　　我被她扫地出门。

　　我确然弄不清她的感情和情绪了。
　　心烦意乱，回了趟德尚区，郁臻开门的时候还往我身后看了看，了然于心的模样：“哦，盈盈真不来了。”
　　一张老脸实在欠揍。他还加一句：“你不是最擅长出主意解决问题？”
　　我只好冷着脸表示我要进门：“郁老师，能容我进去看下年迈母亲么？”

　　郁臻和司凌在看厚厚一本装订成册的打印纸。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后，听到司凌叹了口气说：“这些得删掉，要不然过不了审查。”
　　郁臻点头：“是挺可惜的。老施当年让他修改修改，他不肯。也不知道说他硬气好还是稚气好。”
　　司凌看了看窗外的树叶：“太过理想主义的人很难接受原则往往只能保存在自己心底，实践中必定要压缩到最小。”
　　我想起一个人，不太确定询问是否对自己合适：“你们在嘀咕什么？”
　　郁臻这次倒是看得起我，对我说了很长一段话：“有一个家族，自东晋发迹，历代戍守边疆，不争权，不内斗，文武兼修。蒙古南下后隐退，抗元时再起，而清军入关后，再度销声匿迹闭门谢客。近代列强入侵八年抗战，却又是满门忠烈，而后功成身退。南冠，你如何看待她？”
　　郁臻什么时候改做历史研究了？可他和司凌都一脸严肃，我也只好配合这种无聊的话题：“有骨气，不过迂阔，估计活不长，能传个两千年已经很不错。”
　　司凌看着我，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嘴。郁臻表情明明灭灭，最终归于平静，平静得好像我这儿子不存在。
　　最终我吃了午饭悻悻然要走。走的时候，郁臻特意送我到门口：“盈盈是不该跟你胡混下去。”
　　所以，最后的最后，我还是黑着脸走的。

　　如果小成同志提前24个小时把书稿拿给我，告诉我彭盈家是东晋时兴起的，王朝更迭，战火纷飞，存续千年，功勋赫赫，到如今却籍籍无名，甚至即将化为历史这个跑马道上的尘埃，我一定会好好思考一下郁臻给我说的那番话。
　　前往潘西的路上，我与无孔不入的小成同志略微讨论了一下这部史稿，最后，他十分高深地总结道：“信仰和坚持信仰是真正难能可贵的东西。”
　　我很想跟这个快要结婚的臭屁男人说：“现在下车，走回镇上搭车回城，自己买机票火车票，然后回家吃自己去。”但是我只是假装他没有深层含义：“哦？小成你的信仰是什么？”
　　小成同志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一本正经道：“对我未婚妻的爱。”
　　“如何坚持的？”
　　“三十年如一日，天天表白，不重花样。繁重工作下仍然保持温柔和体贴的好男人特质。”
　　通过后视镜，我看到自己脸色非常不好。
　　他还来添柴加火：“郁先生，你是用头脑生活的，我是用心脏，所以我们可能思维方式不太一样，请不要怪罪我与你三观不合。”
　　要不是培养一个顺手的特助要花半辈子的力气，我真的会一脚把他踹下去。

　　我不会因为这些话就开掉这么难能可贵的有信仰的并且坚持信仰的特助成才，当然不是因为培养特助寻找特助的成本太高。
　　行内对我的评价一直不错【谦虚过分也是一种傲慢】，大抵意思就是，我不会像某些咨询公司的分析师一样，用三个月做一堆调查，用一箩筐数字、字母、公式和模型证明一个已经存在的现象是必然发生的；也不会像某些咨询师那样不靠谱，把各种案例到处添添补补就算新方案。甚至我带出来的咨询师，没有一个具有以上两种特质。
　　人们都说，我的脑子是感性与理想水乳交融后产生的一种神奇存在。我知道哪些数据有意义，能指出问题的症结在何处，最要紧的是，提出的解决方案从不失手，哪怕我没有给出严密的证明。
　　我不太清楚自己的三十来年是怎么走来的了，所以无法明了这是因为天赋还是努力。

　　也许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一种罕见的天赋，就像有些人对股票的直觉。但是被赋予了一种所谓天赋，好像一定会随之产生另一种缺陷。
　　成才很精确地告诉我，我的问题在于缺少信仰，缺少一个我可以为之执迷不悔的信仰。
　　我想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