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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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宇推开门时纪舒正稍稍蹙起秀气的眉看着总谱，有些烦躁地拿指节敲着桌子。眼看敲击的节奏越来越激昂，叶宇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抓起那人细白的手轻捏了把泛红的关节：“学长。”
纪舒有些茫然地瞅了他一眼，花了一会儿确定来人，才慢慢地露出笑容：“你来了。”
叶宇早就习惯了他工作时专注得有些迟钝的样子，只是伸手揉揉他软软的头发：“约好一起去吃饭的，今天去尝尝法国菜。”
纪舒站起身再伸手拍掉他停在发顶的手，笑得有些无奈：“没大没小。”
近在咫尺的笑颜逼得叶宇心头猛地一跳，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我去帮你拿外套。”
“嗯……”纪舒伸伸懒腰，“那份总谱写得很好，谁编的？身家干净就签下来吧。”
“顾斐，新晋作曲家。人是挺干净的，脸还长得漂亮，就是脾气大了点。”叶宇把黑色的风衣递给他。
“哦？”纪舒穿外套的动作一顿，“听说艺术家的才华和脾气成正比哦……”
叶宇伸手替他把衣领叠好，低着声音说道：“学长，我真觉得你脾气挺好的。”
纪舒迅速团起小拳头在他眼前挥了挥：“你这小鬼！”见叶宇识相地往后一退，又摆上狡黠的笑脸：“看学长今天怎么吃掉你一个月的薪水。”
叶宇笑眯眯地应下，盯着前方包裹在风衣下的瘦削人影，下意识屈起食指挠了挠掌心，仿佛纪舒衣领处的毛昵微微扎手的触感还未散去。
他弯了弯嘴角，无声地告诫自己。
叶宇，要有耐心，现在……一切都还太早。
敲门声规矩地响了三声，许斯城合上账目道了句请进。
门外站着他一手栽培的店长，是个四十出头做事稳健的中年男人。
“怎么？”
“老板，有稀客。”
“谁来了？”
“叶家的叶宇少爷，带着纪舒先生来的。”
“……纪舒？那个指挥家？”许斯城一怔，忙追问了句。
“是，纪先生在国际上一直很有名气，政界的口碑也很好，所以我想……”
“他们现在安置在哪？”
“在三号包厢。”
许斯城把账目丢到一边，支起肘撑着下巴：“叶宇和纪舒啊……真是个有意思的组合。”纪舒的容貌倏忽随着名字的音节在脑内清晰起来，他便又兴味盎然地轻声念了几遍。
纪舒、纪舒。
那些莫名的好感实难究其起源，但他现下就是愿意这般在齿间缓缓咀嚼这个名字，甚至，有些动情地想念起他干净澄澈的眉眼。
他站起来理理衣裤，抚平袖口处细不可见的折痕：“既然是重要的客人，那就让我亲自招待他们吧。”
“您好，纪先生，今天由我为您服务。”
纪舒瞪着眼睛又看了几眼站在桌畔的高挑男人，下意识地揪了把腿上的餐巾，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许斯城。
纵然隔离以十余年时光，他仍旧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英俊得冰冷的面容——无论是相隔一个灯光凝结的舞台，或是一尺客套陌生的空气。
他默默地思考起许斯城站在这里的原因，大概是叶家的名望……但只凭一个叶宇，能让许少纡尊降贵地亲自服务？怕这份叶家的面子，也未免给得太够。
许斯城目光平淡无异：“哦……等叶先生回来再上菜么？”
纪舒无奈地看看表，他那小学弟鲜少在饭点把他独自丢一边，本来照等下去也无妨，但身边杵着一尊久疏音问神色生冷的故人，任他往日豁达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更何况，他对许斯城，从来都不豁达。
他曲指叩了叩桌子：“先上我这份吧。”
许斯城微颔首，把一道道精致的菜点端上餐桌。
“前菜是鹅肝炖蛋，上层放有蘑菇风味的蛋白酥皮，还有勃垦地产的蜗牛和扇贝。”
纪舒抓着金贵的镀银刀叉，抿着嘴有些恍惚地盯着许斯城修长的手指。
许斯城的手有些莫名的秀气，西装合身优雅，只偶尔能看到骨节突出的细腕，指甲也剪得干净齐整，但那确实是双男人的手，手背皮肤细薄处微微露出的青筋下是难以抗拒的强盛力量。
纪舒戳了戳摆在眼前的金黄松软的鹅肝，不着调地想许斯城的手拉琴时一定很好看。
“冷盘是荷兰芹冻。”
许斯城的声音彬彬有礼，谦和得仿佛他本来就是个老道的服务生。
纪舒低着眼，慢慢地尝了几口冷盘。他能隐约感到许斯城若有似无的目光，淡得几乎不存在；那是许斯城在一点点地评估他。
“这是普罗旺斯鱼汤，在新鲜的鱼材中加入用朱利安刀法切成的番红花丝。”
纪舒喝光小勺里最后一口奶白色的汤，轻手把勺柄转向自己，露了个温和的笑容：“谢谢，上完主菜你就可以去外面等了。”
许斯城放牛排的手未有停顿，稍稍挑眉，无声地抿唇笑了下应道：“是。主菜是法国出品的菲力牛排，加了松露烹饪。”
叶宇在这时推门进来，径直走到纪舒对面坐下，扫了一眼餐桌旁身量高大的服务生，不觉讶异地叫了一声：“许斯城？”
许斯城眯着笑眼：“叶宇，久见了。”
叶宇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实在摸不清这位大少爷在打什么算盘，作势又要站起身来。许斯城见状也没犹豫，随意地伸手压了压叶宇的肩膀，顺带还压了压叶宇的戒心。
“店长拜托我好好地招待你们，他很喜欢纪先生的新春音乐会。”话毕却瞄向了纪舒。
纪舒不咸不淡地应道：“多谢抬爱。”
叶宇顿了顿，直觉气氛不对头，开口时便有一秒的生硬：“学长，这是许先生，是这家店的老板，你跟着叫句许少就可以了；许少，这是我的学长纪舒，你大概也在哪见过他，是个指挥家。”
“你好。”许斯城微微点头。
“你好。”纪舒有些坐立不安，忍住了自己想敲敲玻璃桌面的念头。
明明自己是坐着被服侍的，却因为许斯城低头投来的视线而感到莫名的压迫感。他知道这并不是许斯城的刻意做出来的盛气姿态，而是他与生俱来的骄傲。就算时光荏苒，他的锋利从来都没有黯淡半分；过去到现在甚至于未可知的将来，这个人的面前永远安然地摆放好一整个世界，任君挑选。
让人不自觉想折腰顿首，这就是强大者最强大的特权。
纪舒的目光静静地扫过坐在对面的叶宇。
叶宇年纪小果然吃亏，眉宇间是露了些许马脚的恹恹然。
许斯城把纪舒长睫下的复杂目光收尽，缓慢地眨眨眼，又弯下背，冲着两人爽朗地笑开，低沉的声线客套而熟稔，完美得滴水不漏：“小店简陋，希望你们……尽兴才是。”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所幸叶宇和纪舒都是沉得住气的人，美味仍享用得十分安逸。
许斯城坚持把他们送到店门口，刚出门便碰上漫天大雨。
“我多送送你们吧。”许斯城接过侍者递过的黑伞，撑开，自然地拢住跟在身后的纪舒，又转头吩咐店长别让叶先生淋着，接着缓步带着纪舒往外走。
“纪先生如不嫌弃，还请多多光顾敝店。”他在伞下微微矮下身子同纪舒说话，两人挨得近，他便能清晰地看到纪舒冻得发红的鼻尖与如同蝶翅的眼睫。
“我会。”纪舒回应似的扯了个笑。
不过是个礼貌性的笑容。
许斯城看得分明，便垂下眉眼，没再刻意找话。
雨天浓烈的水汽里漂浮着右侧青年身上传来的浅香。与妖娆相去甚远的、厚重而凛然的香气，像是来自某种香木结出的沉香，如同纪舒其人，端正而馥郁。他无谓地在脑中罗列出他所知晓的香水，却没有一款对得上号。
“是紫檀木。”纪舒突然低声答了句，撩起左手的衣袖露出白瘦的手腕，碗上系着一条褐红色圆珠串成的木质手链。
许斯城空闲的手动了动，还是又垂回了身侧。
“我猜你可能在好奇这个……雨天的时候它就香得厉害。”纪舒露齿一笑，吸吸鼻子，复又将手链用衣袖覆好。
“很适合你。”
“是吗？”纪舒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嘴角还挂着笑，“听说沉香是树的结石，专门长在伤口上。”纪舒话毕，刚好走到出租车的一侧站定，许斯城顺从地弯下腰，伸手替纪舒打开车门，隔着湿润的空气覆住他乖顺的发梢，小心地护着他的前额把他送进车里。待他坐定，又轻轻地合上车门。
许斯城反应过来不禁愣了下，下意识地摸摸鼻子，像是被自己的温柔硌到。倒也不至于难为情，但稍加回想，竟然也翻不出一丝刻意的痕迹，突兀却毫不生涩地，就连自己都忍不住暗暗吃惊，以至于一时间甚至忘记藏住眼里的困惑与惊讶。他索性透过暗色的玻璃幕盯着车里的纪舒，只依稀辨认出他瘦得尖削的下巴，无端地断定他也在看着自己。
纪舒摇下车窗，当真仰起头看着许斯城，直直地望进他黑沉的眼眸里，接着又忽地笑得灿烂。
许斯城被他的笑容恍了神，一时将脑内编排好的说辞忘了个干净。
“许斯城，”纪舒眯着眼，嗓音有着莫名的柔软，“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许斯城疑惑地皱起眉，再次在脑内搜刮所有与纪舒相关的记忆，无果。
纪舒笑了下，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十四岁的时候住在滨南路，同许家是邻居。许斯城，我本来也没指望你记得我，但既已是故人重逢，我一个人守着旧情，终究不是道理。”
叶宇已从另一侧上了车，静静地坐着听纪舒说话，闻言伸了只手过来，握了握纪舒左手弯起的指节。
“旧事叙不叙暂且另说，但如果我有能帮到你的地方……”他顿了顿，垂眼盯着自己鼻尖上未褪的浅红又吸吸鼻子，第一次诅咒起寒冷的初春，“在所不辞。”
“什么？”许斯城眉头紧锁，纪舒的态度让他有顷刻难以言喻的不安宁。
“许少，再会了。”纪舒没再多说，只点点头摆出标准的微笑，友好地挥挥手与许斯城作别。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