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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山高月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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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着司马氏的面子,周尚也不好说什么,好在黄然回来,到底也有个心腹商量商量。虽说是有司马氏的吩咐,可就这么放卿菡在军营里到底不像话。
“婢子的去处不劳二老爷操心,还请二老爷使人带我去公子失踪处查看。”看出周尚对自己的到来有所为难,不待他作出安排,卿菡一径说完,一福身便转身退了出去。
“使君,便由着她么?”黄然问道。
“还能如何,去去,叫魏壁去跟着,一个个都不省心。”周尚一拂袖无奈的说道。
卿菡望着那片深林,她紧了紧腰间的佩剑,许久没配过剑,也许久没有这么忐忑的心情。或许是从遇到司马氏的那一日开始,她便以为自己的内心会一直坚强安宁下去.
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夏日,水患过后又遭黄巾贼洗劫的村庄,遍地都是尸骸。从柴垛中爬出来的自己,或是害怕的忘记了哭,只是麻木的站在那里,那个坐在马上如骄阳般的女子拿着马鞭指着年幼的自己对身后的人说:“这个村子还有活口,她居然还没死,这丫头看起来倒有几分韧性。”卿菡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秀丽的女子,见她下马过来笑问道:“我叫司马檀,你几岁了,还有亲人吗?愿意跟我回家吗?”只这一句,彷佛让她生出了新的希望,连害怕和悲伤都忘记了,她拼命的点着头。
初初进得周府,她总是有些冰冷戒备,只拼命的埋头读书习武。后来入府的小丫头们从来都不知道向来笑语温言的卿菡姐姐还有这样一面。直到周瑜出世,那个在她眼前被大水冲走的小弟仿佛回到她身边,才十岁的她几乎抱不住那个小小的婴孩,司马檀也不阻止,只是笑着望着他们道:“阿菡,小心抱住了。”
“嗯,夫人,我一定好生看着公子。”
“卿菡姑娘,卿菡姑娘,在下要回营向将军复命了。姑娘还不走么?”魏壁在她身后立了许久,见她面色沉静的看着密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说他也是周府出来的,可也甚少与内宅打交道,从前在府中也不过见过四五回,并不熟悉。
“我不走,出府前夫人已安排了人手给我,转眼即到。请替我回禀二老爷一声,公子不会这么容易就出事,卿菡在这里等公子。公子一日不出,我就一日不离开,再不济我便进去又有何妨。”
魏壁愣了愣,却也明白她是不会听人劝解的,只低声说道:“姑娘请小心。”便转身离去。
中军帐中,周尚与黄然又是一番计议,黄然道:“使君,依在下看,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此番或有际遇。”周尚想不到他竟说的是这样一番话,不禁苦笑道:“亦则,怎么你也拿这套话来诓我。”黄然抚了抚短须道:“在下并不是拿空话来安慰使君。从前老侯爷也说过,‘周氏再兴,便在此子’,以他老人家所历之事,能说这句来,只怕也是参透了几分公子的命数。为今之计,便只有一个等字。自然,我等亦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此,所以就算是等,亦要有所作为。”周尚明白话到此时才是关键,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最好便是公子无事,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使君便是重罚也重不到哪里去。若一切往最坏了打算,也要将危害降至最低。不若以一人暂替布纳管住左军,此时左军军心不稳,没了主心骨,定不会有人提出反对。再命此人派心腹在营中对那些低级将领许以名利分化、拉拢,能收住多少人心便收住多少。”接下来的话他便不好再说下去了,若是真的军中哗变,那些拉拢不了的人定然逃不过一死。
周尚也明白,并不说破,只道:“亦则以为,谁人适合暂管左军呢?”
黄然拱手道:“使君心中只怕早有人选,冯将军这会是火气正大,赵将军管着右军,又和咱们隔了一层,孙将军年轻气盛的,只怕不能周全。这一圈看下来,使君帐下唯有马将军为人忠厚又不偏私,可堪此任。”
“亦则说的正是,眼下也唯伯严可担此重任了。”
正要命人传令下去,便听得帐外有人来报:“将军,孙家大公子来了,此时已在营外等候。”周尚有些愕然,虽是并没有刻意瞒着人,但孙家的消息也忒快了点。与黄然对视一眼,才朗声道:“快去请进来。”
孙策疾步进帐,披风也来不及解下便问道:“周伯父,周瑜真的出事了?”
“现下还不知道,只是那一处确实凶险,山上迷障还未散去,便是想找也进不去。”周尚见他焦急,便将实话说与他听。
“我看看去。”也不等周尚回答,孙策冲出大帐,随手扯了个军士带路,便往山岭上去了。
还在半路上便见周南领着一队人马策马过来,他连忙叫住,原来周南并没有跟着周瑜到军中,而是待在太守府。接到周府里来的信,便带着原本跟周瑜的侍卫会合了司马氏安排的人手齐往这里来,听卿菡的吩咐。一行人到了山岭上,周南见卿菡一个人站在那,立即飞奔过去喊道:“菡姐。”见他来了,卿菡转过身,劈面一掌扇在他脸上,怒道:“身为侍卫,不能护主周全,这一掌我代夫人罚你。”
其实他也曾暗地里领了人跟着,只是还没几日便叫周瑜看出了行迹,给打发了回来。此时他也怨自己,见主子的军营中,以为万全便真的撤了护卫,这会面对卿菡的责备他也不争辩,只是静静的立着。孙策见此情形也不好过去,只领着人在山林边查看了一阵,实在看不出什么究竟,只好先回营中找些军士来细细查问。
这一夜,山外众人,心思各异。周瑜在山中却是少有的逍遥自在,无可奈何的与世隔绝倒让他放下了心中的思绪。只觉得这样的人间仙境若无曲乐,岂不辜负,殷玉商一族虽避世千年,但琴这东西却是那时便有的,只稍稍一比划,她便知道他要的大概是何物。唤了人来,不一会便捧来一物,殷玉商道:“相传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此物便名‘南风’。”周瑜细看,竟是一古朴的五弦琴,他虽弹惯了七弦,只是这乐理大抵是一通百通,只是稍稍弹拨了几下,便熟练起来。
殷玉商道:“我年幼也曾跟着书上所说的拨弄几回,可到底不得要领。今天这琴才算是遇到主人了。”
周瑜微微一笑道:“那我需好好弹上几曲来答谢你了。”
其时,月正当中,清辉遍洒,将天地都织在一片动人心魄的银纱中,高台之上夜昙幽幽绽放。二人仿如神仙一般,拥坐于柔软的云雾间。周瑜叹道:“这样的美景,此生恐怕唯此一次。”他垂下眼眸,双手轻轻在琴上一拂,叮咚之声便流淌了出来,弹的并不是世间的曲谱,只是和着自己的心情,随意的拨弄,这样的悠远宁静中,绵长的琴音久久的不肯散去。
一曲毕,殷玉商叹声道:“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这一曲叫什么。”周瑜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方才不过是有感于此间情景,信手弹来,就叫它幽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