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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深夜访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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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刚过,京都繁华褪尽,黑黑的月色似是要吞没一切。
上九坊昭平王府前两盏通明的灯笼照着门口的石狮子,在黑夜里无比显眼。
青石路长,夜空显出几分难得的晴朗,洒了几点星光下来,格外添了些清冷。
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了昭平王府后门,早已有人守在后门,连忙打开后门,马车径直拐弯往昭平王书房去了。
书房还亮着灯,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听到声响,急忙迎出来,车帘一动,下来一个老者,银须白发,悠荻有些疑惑,却还是上前行礼,将他请进书房,秦冲悄悄在悠荻背后说:“这位陆有道先生是殿下的老师,隐居已久,一定可以帮到殿下。”
悠荻轻轻点头,跟着进来,那老者神色凝重的说:“开门见山吧,秦冲,先把你探的消息说一下。”
秦冲说:“殿下进宫之后,就被软禁在交泰阁,而圣上却令柴府秘不发丧。只打听到这些。”
悠荻道:“如此说来,殿下就更危险了,怕只怕皇帝不问是非,用什么阴的法子危害到殿下。”
陆先生也点头道:“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进宫见到陛下,了解一下那时的情况。”
悠荻道:“不知交泰阁守卫可森严?”
秦冲道:“城门的守卫都是殿下麾下的期门军,不成问题。皇上派了宫中地两个小太监以及羽林军中一人守卫,羽林军向来与期门军交恶,不过这次守卫的却刚好是姑娘的弟弟,所以要辛苦姑娘跑一趟了。”
陆先生接着说道:“我这里有丸药一颗,百毒不侵,药丸中空,藏有锦囊妙计。另外……。”他在悠荻耳边轻轻低语,悠荻听后,点头,微笑道:“先生放心,不管什么情况,我一定将先生的话带到。”
说罢,便告辞准备进宫。
陆先生望着她的背影,徐徐微笑点头,暗暗赞叹:“真是冰雪聪明,重情重义的女孩,炫奕好运气呀。”
夜色更深,黑云压城,预示着一场大雨将至。
倾华宫里仍是一片祥和,一个绝美的宫装女子正在看书,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窗外,似乎是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丫鬟雪若上来奉茶,枫荻问道:“昨日皇上说喜欢的那个羽叶玉凝香可有备好?”
雪若答道:“回娘娘,已经点上了,这香越燃香气越浓,要燃得久了才更好闻。”
枫荻点头,忽有看守的太监在门外通报:“回娘娘,娘娘家里的二小姐来了。”
随即门帘一掀,进来一人,宫女装扮,正是悠荻。
见礼过后,悠荻坐定,便迫不及待地说:“妹妹深夜打扰,想必娘娘也猜到是为了王爷的事情而来。王爷现在被软禁在交泰阁,生死不知,娘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说一句话顶外人十句。妹妹不敢求娘娘为王爷向皇上求情,不过若是提到此事,还求娘娘秉持正义,说几句公道话,可好?”
枫荻笑道:“妹妹难道忘了?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祖训。”
悠荻说道:“可是我听说皇上曾赞娘娘知书达理,深明大义,有许多事都有过问娘娘的看法。”
旁边的另一个丫头雨如说道:“二小姐,您也为难我们娘娘了,今晚娘娘能见您就不错了,一会儿圣上驾到,您看您在这,我们娘娘怎么交代呀。”
悠荻见对方已下了逐客令,也不便多留,起身准备告辞,临走前,却被枫荻喊住,命人拿来一个食盒,枫荻说道:“这里面是一壶玉露酒,当年他最爱喝的,你若见到他,就以此酒代表我心,雪若送送二小姐。”
雪若送她到宫门外,悠荻笑道:“多谢姐姐了,这外面风大,您快回去吧。”
雪若冷冷道:你不过是我家小姐的替代,当初趁虚而入,很得意么。”
悠荻正色道:“看你这样,恐怕是你自己爱上王爷了吧。实话说,他心里是谁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断不会做阴谋毒害别人之事,我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以报,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的救他,我也一定救得出他。我承认,我当初那么做是不怎么光明,可是总好过她现在袖手旁观,无动于衷,也好过你现在只会嫉妒别人,无所行动。”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这番话悠荻说得扬眉吐气,却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宫门的另一拐角,秦凌曦也正巧一字不落的听了去,他低声吩咐左右,远远地跟着悠荻。
交泰阁已经邻近西直门,十分偏远,要穿过一条小径,小径上荆棘密布,杂草丛生这时,冷风如刀,夹杂着雨点,使人睁不开眼睛,悠荻一手打伞,一手拿着食盒,不敢打灯笼,借着闪电和朦胧的月光踉踉跄跄地走着,一丛丛杂草划过却无法停下,只想快点赶到。
终于来到交泰阁,有两人在门外守着,却不见灵川,想必是在里边看守。悠荻灵机一动,悄悄从怀中拿出一包迷药,混入酒壶,而后走上前笑道:“两位大哥您好,我是倾华宫的宫女,走迷了路,这雨下得正大,二位大哥心好,能让我在这屋檐下避避雨吗?
悠荻人长得甜美,一淋了雨,更显得楚楚可怜,嘴也甜,两个侍卫站着久了,也觉得无聊,爽快地让悠荻来避雨,悠荻打开食盒,取出一个精致的酒壶,笑着说:“二位大哥站的累了吧,这是淑妃娘娘赏我哥哥的酒,承蒙二位大哥好心避雨,不如您喝酒暖暖身子吧,说着,打开酒壶,一阵酒香传来,这两个侍卫再也忍不住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没过多久,便相继倒下,悠荻于是进到交泰阁内,阁中房间还亮着灯,门口站着一人,正是灵川,悠荻上前轻轻叫道:“阿川。”
灵川见是悠荻,便明白过来,说:“阿姐,外边黑,王爷就在里边,您进来再说。”
进到屋内,正看到炫奕随手翻着一卷书,悠荻鼻子一酸,轻声叫道:“殿下,让您受苦了。”
炫奕转过身来,见是悠荻,“你怎么进来的?”又见着悠荻手里拿着精致的酒壶,眼睛一亮,问道:“这是阿荻的东西,是不是她送过来的?”
悠荻点点头道:“是姐姐让我给殿下的,不过我为了进来,给了看守的两个侍卫喝了。”
炫奕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忽有抓起悠荻的手腕问道:“你是不是逼阿荻去向皇上求情了?我这儿已经够危险了,你怎么能把她牵扯进来呢?”
悠荻万万没有想到枫荻如此待他,他在这种情况下居然首先想到的还是枫荻,脸色苍白,却仍强笑着说:“王爷,不必担心,姐姐只是让悠荻带了一壶酒过来,并没有做其他的什么。”
灵川在一旁,却早已看不过,上前道:“你放开我姐姐。”
炫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悠荻白嫩的手腕上顿时有了一道红印,灵川心疼地拉过悠荻,却惊叫道:“姐,你的腿怎么了,让我看看。”
炫奕也才注意到,悠荻的小腿上布满了血印,想是被杂草所划伤,心下微感过意不去,灵川却心疼的红了眼,向炫奕怒目而视,上前一步,正要理论,却被悠荻拉住,说道:“阿川,我下的迷药不多,我们时间很紧,你出去,我有话要和殿下说。”
灵川不愿违背悠荻,强忍着怒气,退出房间,悠荻取出药丸,对炫奕说:“秦管家将此事告知了陆先生,先生让我带这丸药给殿下,以防万一,另外药丸中空,内有陆先生的计谋。”
炫奕接过药丸,淡淡说:“替我谢过陆先生了。”
悠荻说:“见到殿下安全,我们就放心了,陆先生说殿下见到纸条便明白了,请殿下尽管放心,静候佳音。”
炫奕淡淡说:“我知道了,我不留你了,以后不要再来了,记得把酒壶拿走,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悠荻见是这样,也就不再多说,请安过后,便离开了。
远处的御辇中,秦凌曦神色凝重的看着悠荻从交泰阁走出,东茗已是御前侍卫,问道:“圣上,要不要将她拿下?”
秦凌曦说道:“不必,还是远远跟着。”
这时几道闪电劈过,雷声滚滚而来,倾盆大雨终于下了起来。又有一道闪电劈过,秦凌曦远远看着悠荻脸色苍白,卷起的白嫩的小腿上满是血印,小径已经泥泞一片,她却毫不在意地走着,秦凌曦的车一路跟着走过小径,只见那一行足印,孤独地走到这里来,又孤独地走向前方。脚印很深,显然这人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却还是绝不肯停下来休息。
他终于忍不住,命人将车赶到她身边,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倔强、坚定、冷漠,雨珠顺着发梢如流下,她却只是沉默的走着,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她自己。
秦凌曦对身边一人低声吩咐几句,那人上前对悠荻说:“我家主人请你上车,载你一段路。”
这风雨交加的荒郊野岭中,他这提议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谁知这悠荻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传话的人大喝起来:“你好大胆,竟敢如此无礼,你知道车中坐的是谁吗?”
悠荻忽然冷冷道:“我坐不起。”脚步仍不肯停下来,
“这个倔强的女孩啊!”秦凌曦暗暗感叹,却也不再勉强,只是仍旧不由自主地命车跟着她,心里担心越来越来重。
悠荻跌跌撞撞地走着,尽管疲惫,尽管全身湿透,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跟着雷声滚滚而来,悠荻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摔倒在一片泥泞之中,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已是白天,悠荻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旁边却坐着枫荻,看到她醒了,便柔声道:“你醒了。”
悠荻头有些疼,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枫荻笑笑,说:“你昨晚昏倒在倾华宫门外,值班的侍卫发现,刚好雨如路过,便带你到这里来。”
悠荻想到陆先生秦管家可能还在府中等着消息,便向姐姐答谢过后,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如果她不是头疼,如果她不是着急炫奕之事,如果她足够的细心,就会发现枫荻的笑容中带着丝丝苦涩,就会发现枫荻的话中的破绽,就会听到路上宫女悄声地议论,皇上昨晚在大雨中遇着一个女子,亲自抱着那个女子在雨中奔跑,将她带进倾华宫,却在那宫女清醒之前悄然离开。
枫荻不禁会回想起昨晚,秦凌曦全身湿透却毫不在意,抱着昏迷的悠荻闯进倾华宫,枫荻从没见过他如此焦急,如此失态,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理会众人的疑问惊讶的眼光,将她放在床上,他就坐在床边,痴痴地盯着昏迷中的妹妹看,目光温柔而深邃,说不出的怜惜,说不出的心疼,虽然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但枫荻看出他已经动心。
在得知妹妹已经好转,他却起身离开,临走时对枫荻说:“这是你妹妹吧,你们长得真像。她醒来,不要告诉她是朕救的,也别难为了她,她若是想走,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说道:“也别拦阻,就让她出宫吧。”恋恋不舍地看了悠荻最后一眼,终于离去。
其实秦凌曦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会那么失态,原本只是好奇,原本只是出于一个老朋友的关心,原本只看到她的冰雪聪明,落落大方,神采飞扬,才华横溢,却在昨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她,令人震撼的她。可以为了一个男子,只身犯险,完全为了他着想,一点不顾惜自己,却倔强的不愿拖累旁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可以为了一个男子那样的不顾一切的付出。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炫奕,十分地嫉妒。而当她在大雨中前行时,自己是怎样的煎熬,想劝说她上车避雨,却有不知如何面对她,而当她倒下的一刹,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抱起她。其实他们不知道,他抱着她,心里是那么的柔软,那么心疼,却又那么温馨,大雨淋在身上一点感觉都觉察到,他多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她不松手,多想这样呵护她一辈子。昏迷中的她脸色苍白的让人心痛,紧闭着双眼,有着长长的很漂亮的睫毛,鼻子小儿挺,嘟着小嘴,仍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他多想,多想吻她呀,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子,吻她的双唇,不是没有抱过别的女子,可是他忽然发现,这辈子,他的怀中只想有她,只想紧紧地抱着她,呵护她,给她幸福。
“殿下难道没有解释当日的状况?”秦冲紧锁双眉
“没有,”悠荻说道,“殿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遇到这种事情自然不屑解释的,不过好在昨晚见到殿下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悠荻想了想,又说道:“其实这件事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殿下做的。身为堂堂的王爷,怎会为了一己私怨而毒害影响到江山社稷的将军,退一万步讲,就算做,手段又怎会如此拙劣,又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陆有道点头道:“悠荻姑娘说的对,当日皇上只是为了安抚柴家的情绪,才将王爷软禁,其实心里未必真得相信,而我们要做的是找出柴家大公子的死因。”
秦冲道:“这件案子十分的棘手,拷问王爷,谁也没有这个胆量,可是柴家又不好惹,谁也不敢接这个案子,圣上恐怕也在为此烦心。”
悠荻说:“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想办法。”
又是银湖畔,悠荻对柴靖禾说:“阿禾,你最近怎么样?柴伯父和柴夫人一定很伤心,是不是。”
柴靖禾说道:“我父亲还好,我娘和大嫂精神一下就垮了,精神很不好。”
悠荻走上前,这是我配的薄荷迷迭香,有安神定心的作用,虽比不上御医的药有效,不过可以试试。”
柴靖禾接过,说道:“谢谢你了。你这次来找我,也是为了大哥的是吧。”
悠荻说道:“我想,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柴靖禾说道:“你说吧,我尽量。”
悠荻说:“王爷府中有一位陆老先生,精通医术,可不可以让再他验一次?”
悠荻见他为难,说道:“我知道很不容易,尤其是现在,你们家里人一定恨死了王爷府的人,可是你也希望你大哥不会这样不明不白离你们而去,是不是?”
柴靖禾说道:“行,明晚子时,你带他到柴府后门,我带你们去。”
悠荻见他这么爽快就答应,倒是事先没有料到,嗫嚅着说:“你其实没必要答应的这么快,你一定要想的周全一些,要保证自己不受伤害。”
柴靖禾淡淡一笑:“放心吧,明晚是我守灵堂,我会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