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白月节是草原上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其意义之于汉族的春节。这天晚上草原最美丽的公主睡得很早,因为她想在第二天以最好的面目去见自己喜欢的人。
漆黑的夜空还在飘飞着大雪,从草原下来要经过墓士塔格雪山方能进入中原,可是现在是寒冬,又是无月的黑夜,一个人行走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山上难免是艰难万分。
黑衣少年骑着马行走在齐膝的雪地里,呼啸的寒风让他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冬日里很少有虫鸟鸣叫,故此显得这个深夜更加地寂静了。
从墓士塔格雪山行走下来约莫行了两个时辰后,少年勒住了缰绳驻足观望,白雪反射的光让这黑夜有了点亮度,他循着这亮度扫视了一番,前方皆是茫茫一片,没有任何行走过的痕迹,让人很难判断该从哪个方向下山。
当他坐在马背上寻思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脚底下的异常了,本来只覆在马蹄膝盖处的雪,现在已经漫过膝盖且不断地向上涨着。马儿嘶叫了一声努力想抬起前足,可是蹦了好久也不见有动弹的迹象。
萧允微微惊愕,想必是进入了虚雪区。虚雪区好比沼泽,看着的实地,一旦踏上去便很难抽出双腿了。
就在这时,一阵如雷霆滚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黑衣少年没有回头探望,不用想也知道是雪崩了。
他用力地扯了下马缰绳,可是骏马除了不停地嘶叫之外,再无他用。再这样耗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翻身下马点足轻身疾速行走在落空的雪面上,乍一看去,犹如一只擦地而过的黑色蝴蝶。
骏马嘶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凄厉而又绝望,萧允没有回头,脚上的力度丝毫不减,他使足了力气奔跑着,只为了保证在到达山脚时还有一口气留着。
雪崩的速度惊人,从山顶到山腰不下片刻,而被困的马儿也很快地被埋在了来势汹汹的雪面下。
就算他的速度再快、武功再好,终是敌不过雪的速度的。远远望去,崩塌的雪如浪潮一般追赶着他,且渐行渐近,离他不过十来丈的距离了。
少年才行至墓士塔格山的一半路程,就算他飞到山下也得花上半个时辰左右,可是,他没有飞到山下的力气了。身后的隆隆声愈来愈近了,他的力气也愈来愈少了,而现在,追赶上来的雪离他不过三丈了。
******
天放晴了,美丽的公主起床后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还是一身火红色的蒙古袍,腰带上镶着两颗硕大的琥珀色玛瑙,头上的翻檐尖顶帽打左右两旁垂下一串珍珠,衬得她的皮肤雪白细嫩。只是,平时简洁的脖子上今日居然多了一串墨绿色的珊瑚珠子。
侍女为她做了最后的整理后方才走出帐篷前往萧允的房内。
在帐篷外轻声唤了一声允哥哥,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少女再次呼唤了一声,可是还是没有等到里面的人的答允。她心下疑惑,掀开帐帘而入,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格尔木·琴欢将视线集中到了敞开的衣橱上,里面仅有的几件衣物多数被拿走了,余下的,便是两套蒙古袍。
“来人···来人!”公主扯开嗓子唤来了帐外的将士,“萧公子呢?”
将士单膝跪地行了个礼,回道:“禀公主,昨晚小人一直守在帐外,不曾见公子出来过···”
“哎呀!”少女跺了跺脚,迈开步子向外跑去,却在帐门口撞见了萧允的老师李正。
“老师,允哥哥他···”
“公主不必多言,在下已然明了。”李正拱手行了个礼,而后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书信交与琴欢。
琴欢快速地打开信纸一看,双手不由地颤了颤,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允哥哥走了···他走了?”
李正叹息道:“允儿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他昨个儿同我说他要回徐州,我当即作了翻劝阻。岂料,他还是执意离开了。”
少年柳叶似的眉毛皱在了一块,她焦急道:“今天就是白月节了,他为什么不等过了节再走?而且现在墓士塔格的积雪非常后,一不小心还有崩塌的危险···”说到这儿,琴欢拍了下额头,恍然大悟道,“雪崩,每年的白月节前后都会出现雪崩,允哥哥他···”
李正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两人转身便往格尔木大汗的帐篷走去。
“什么?”在得到萧允离开后的消息后,草原的统领格尔木·札特大惊,“他竟然连夜离开了格尔木族?那么,慕士塔格峰···”
格尔木·琴欢急的眼泪直打转,她走到父亲的身前蹲下:“父王,请求您派格尔木的勇士去墓士塔格山寻找允哥哥,否则他会出事的!”
一旁的李正也端直了身子正色道:“还请大汗助在下前往雪山寻找少主,他若有什么不测,李正定会以死谢罪的。”
大汗拍了拍女儿的手寥表宽慰,他向李正道:“李先生一介书生岂可涉这等险!本王会派我族中最勇敢的将士前往墓士塔格山寻找大皇子的。”
立在格尔木·札特身后的一个男子主动请缨前去寻找萧允,男子穿着华贵的袍子,英俊的容颜上闪现着与萧允的冷漠相反的热情。格尔木·札特当下拒绝,因为他是格尔木族未来的大汗,他的长子——格尔木·巴尔马。
因格尔木·巴尔马常年在雪山上打猎练功,故而他就成了整个族中最熟悉墓士塔格山地形的人,最后在他的坚持下大汗方准许他带人前往雪山救人。
墓士塔格山三十丈之上终年白雪皑皑,三十丈之下却是青葱翠绿,其间生长着各色珍贵药材,譬如雪繇子、花穗等,这些东西的价值比长白山的千年人参还要高上几倍,故而格尔木族的人经常下山来寻宝。
格尔木·巴尔马带了几十个人来到了慕士塔格峰,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始着手寻找。
巴尔马本对那个汉族来的皇子没有什么好感,但他唯一疼爱的人就是妹妹了,她喜欢萧允,他自然而然地不能把萧允当做敌人了,所以只有试着去认识那个少年。
可是他素来冷漠,不会轻易地与人搭讪,更不会轻易地相信一个人。虽然已有两年的时间了,但两个血性方刚的少年还是未能说上几句话。
眼见着太阳越升越高了,光热也越来越烈,可是,这座山快要被他们给翻遍了,还是未找到萧允的痕迹。再这样下去,空气中的温度一上升,那么就会再次出现雪崩,这样的雪崩不比晚上的自然雪崩轻松,到时候,就连格尔木·巴尔马这样熟悉雪峰地形的人也难以逃脱。
没有找到萧允,回到营帐后巴尔马这样向自己的父亲请罪着。
年少的公主当即急哭了。李正虽然也在担忧,但他相信自己的学生的本领,以他的功夫,再加上那是晚上的雪崩,没有太大的威力,所以也就稍稍地放宽了心。
******
快到傍晚了,琴欢闷闷不乐地蹲坐在草地上,对周围热闹的气氛全然不顾。她是这片草原上最擅长歌唱的姑娘,美丽的歌喉可比夜莺,尤其是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更是不能缺少她的嗓音。只是今夜,那个于她最重要的人离开了,哪还有心思唱歌呢!
盛大的宴会即将举行,草原上漂亮的姑娘、英勇的武士们皆围在篝火丛边开始跳舞。在几个好姐妹的拥簇之下,格尔木·琴欢极不情愿地被请到了人群中央开始跳舞,挂在脖子上的珊瑚珠子随着她的舞步开始晃动,惹眼得很。
——这本是她准备送给萧允的。格尔木族的人都知道,墨绿珊瑚珠子是尚未出嫁的女孩子用来串成项链送给未来的夫君的,只是这一次,她的珊瑚珠子要被放回锦盒里保存了。
******
其实白日里格尔木·巴尔马一行人在慕士塔格峰细心寻找时没有注意到,山麓正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前进着,面色疲惫不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逃脱那场雪崩的,漆黑的夜色下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深深浅浅地一步一步地奔跑在雪坡上,指不定下一步踩下去就是个空。
在如浪的雪赶上自己时,萧允斜眼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后猛地驻足,而后立即抽出了背在背上的剑凌空一划,瞬时漆黑的夜空闪过一道雪亮的电光,撕裂黑暗。
那道剑光在他身后划起了一道颇深的沟壑,滚滚而来的雪弥漫了他的双眼,不过瞬间,便尽数倾泻在了沟壑里面。
就这样,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来完成的搏击换回了一条命。还有一半的路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萧允用剑支撑着身体以至于不会倒下,可是,一路狂奔再加上这生死一搏,还未走两步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待到天明时他才渐渐苏醒过来,可是一夜的雪地昏迷让他觉得全身都被冻僵了,连眉梢上都是冰块。真不知是如何活过来的,他这样自嘲一笑。
萧允开始运气来驱散寒气,一个晚上的蓄力让他很轻松地驱走了寒冰,只是四肢仍有些麻木,疲惫的感觉油然而生。
下到墓士塔格雪山后又累又饿,寻了许久,萧允才用剑从地皮子里挑了一棵。
肥大的雪繇子充饥。苦涩的汁液打喉间滑下,黑衣少年的眉头微微一皱,但最终他还是吃完了整棵雪繇子。
等精力充沛了些后,萧允徒步来到了一个小镇上。这里是中州大陆的管辖地带了,也就是汉人的天下。可这距徐州至少还有几千里的路程,若是走回去,以他的脚力起码得花上半个月的时间,但是···今天就是春节了啊,他必须在黑夜来临前赶回去和师父一起过节。
前方有一个小小的客栈,也是这座小镇上有且仅有的一个落脚之处,萧允提了提手中的佩剑走了进去。
“客官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呢?”
因这儿人烟稀少,所以来此住店的人也就极少了。在见到一个活人进来时,半打盹儿的老板立刻双眼放光,拉过萧允就开始问道。
但少年气盛,且不会相信别人,所以在客栈老板伸手过来拍他的肩膀时,在下意识中就被他不着痕迹地侧身躲过,脸上不曾有过半丝笑意。
老板的手瞬间僵在了虚空中,片刻后他嘿嘿笑道:“客官您请先坐,有何吩咐可尽管道来!”
“我要你们后院中的那匹马。”萧允淡淡道,语气生硬,且不容人拒绝。
客栈老板怔怔不知回响,他疑惑地打量了一番来人后,不客气道:“我们这儿是给人提供食宿的,不曾有过服务马匹的。而且,我们这儿也没什么马···”
他的话还未说完,萧允就将手中的剑柄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不言一语,便把对方给吓住了。
现在快临近午时了,多耽搁一刻对他来说都是不行的。
正从后院喂马出来的伙计见到这一幕,吓得将手中的木盆滑落在地,人也跟着滑下了。
——打一进店萧允就听到了马的喉痹声,并据那声音判断,这匹马还是上等的马,至少可日行千里。
不等老板哆嗦,他已径自走到后院牵出了马飞身而上疾速离去。
******
在一座简陋的竹屋内,一个白衣女子正在准备着晚餐的食材,这个春节于她来说还是之于平时一般毫无诧异,简单些就好。
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的,已经习惯了吧!
女子静坐在桌前思考着怎样把这些平常的食材做成与以往不一样的菜,如墨的长发自肩上散落委地,纯白的衣裳衬得她肌肤似雪,绝美的容颜上绽放着从未凋谢的笑意,宁静而又平和。
她不知,她这一思考便是两个时辰,外面的天色已经被泼上了一层浓墨,女子”呀“了一声,仿佛是意识到了夜幕早已降临了。她摇头苦笑,难道是老了,不中用了么?
这顿饭她煮得很认真,因为她想过一个美好的春节,哪怕是独自一人。
摆上了一桌子丰盛的佳肴,她拿出了一壶酒来。她是不喝酒的,但不知为何就拿了出来。
夹了块冬笋放到嘴里,脆嫩的感觉瞬间融洽,女子会心一笑。当她夹了第二块正要放到嘴里时,虚掩着的被缓缓打开了,而门口站着的,正是跋山涉水归来的黑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