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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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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都有个例外,对人来说也是一样的。
众所周知奈比洛镇是出了名的罪犯天堂,你出门打个酱油,笑嘻嘻把东西卖给你的杂货店老板杀过的人说不定比经手的客人还多;你走回家不过五分钟的路里,阻街的流莺就有办法把你拐进她幽深曲折的巷子尽头;等你掀开帘子,嘿,这不是准将大人吗?……算你身怀绝技能平安回家,损失的也一定不止那瓶酱油。
奇怪的是,就是再烂的城镇也会冒出百年一遇的例外来。
如今已经没什么人还记得他们的名字了,只大约模模糊糊地知道男的是他那个神偷母亲拉扯大的;女的则有个酒鬼父亲,欠了一屁股赌债。他们各自还有些兄弟姐妹,统统走了奈比洛人的老路。这两个不知怎么缺了根筋,出落得天真善良的小鬼呢,机缘巧合在一片昏暗里认出了对方,悄悄地打着暗号相爱,结成了一对天真善良的夫妇。
你肯定也猜到他们日子过得不好,人们常说良知的天敌并非兽性而是贫穷,可这还得多谢奈比洛,让这对夫妇能用‘独一无二’所带来的加倍骄傲死守他们的良善,用这撑了好些年,后来他们有了更棒的理由:一个小女孩,一个奈比洛镇唯二的好人们生下的女孩。
她生性也和她父母那样温柔,还以为她家那间屋子外头的世界和里面的区别并不特别大。也许是因为这对夫妇无微不至的庇护,也许是这群罪犯们联手撒的又一个弥天大谎;她在奈比洛竟然也几乎像任何一个外头的正常孩子那样逐渐长大。
他们的日子连清贫都很难够上,这个懂事的女孩一有了力气就帮着干活,她聪明伶俐,这镇里管事的海军会拿酒心的糖果逗她;连对门那位表情严肃身形健壮的妇人也会对她难得和缓脸色……突然有一天,这些全都停止了;就像她拿着饭盒满心欢喜地跑向上帝,而他抚了抚睿智的胡子,和蔼又抱歉地说:对不起亲爱的,我想你的配额已经用完了。
事情来得很快,那天早上出门前她母亲还笑着劝导她别再偷偷把给兰顿准将的盒饭偷工减料了,虽然他是个混蛋兼酒鬼,但这不能妨碍她继续保持诚实;她们有拥抱或吻别再出门吗?她父亲有特意爬起来和她打招呼吗?这些她都想不起来了,记忆从早晨一下子跳跃到了她再次推开家门;不,根本不用推了,连门都已经不在了。
她也忘了是因为她的尖叫还是房门打开促使对门的妇人急匆匆地奔过来捂住她的眼睛,又扯开嗓子喊人叫海军过来。她也忘了兰顿是怎么对她说的,天知道他们有没有认真调查,也许结论已经足够明显:几乎掀翻的地板上四散着他们仅有的家当、一些食物和盘子碎片、沾了血渍被丢弃的刀、和她的父母。是的你没听错:他们四散在那里。
打从那天起,世界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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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苏西并不会太惊讶于镇子上的人们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坏,她还在帮兰顿和对门那个帕尔塔太太干活,以及其他一些人,包括那头一个死去的倒霉蛋;但他们再也不像她小时候那样了。这点她已经放弃了研究,只是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放弃思考她的父母……这对夫妇既不□□捋掠也不嗜血成狂,甚至连大话都几乎没说过。他们获得了如此重大的审判,唯一的罪名是当个好人。”
雷亚说完,拿过杯子喝了口水,酒吧里弥漫这一股沉闷和不舒服的气氛。基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末了抬起——准确说是扬起面具——问她:“故事不错,但我只有一个问题;这和那个被抓的革命家有什么关系?”
“谢谢夸奖,我马上会说到的。”她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
苏西的父母被杀是在五年多前,那之后她行尸走肉地熬过了一年,没有了父母的保护,加上其他人,尤其是兰顿的‘教育’,她几乎就要开始学着怎么做一个奈比洛人了;谢天谢地总会有救世主,或者白马王子,或者,呃,白马公主?前来搭救无辜的孩子。
依娜祖玛是逃亡过来的,兰顿一向对他打不过的家伙都爱理不理,反正在他眼里革命家,杀人犯,盗贼,政客,不管事儿的海军……不都他妈一个样吗?!他们巧合地结识了,依娜祖玛不是个闲得到处发善心的人,但也不会对这样一个小女孩弃于不顾。他慢慢就成了介乎监护人与老师之间的角色。她始终没有变成一个纯正的奈比洛人,她会读书写字,会拿讽刺又不带脏的话回敬兰顿,也会偷偷地关注报上的最新消息和革命走势,都要多亏了依娜祖玛。
可他是待不长的,也许还不到半年,就被闻风赶来的海军抓走了。苏西到现在都没问出究竟是瓦莱恩还是兰顿招来的世界政府,无所谓,他们俩本来就够可恨了。在临走前他交给了她一封信,嘱咐她有机会就寄到摩布王国去。
她牢记着他最后说的一字一句:“我来的匆忙,没想到走得更急,苏西,我不要求你赶早,只希望有一天当你有能力离开这个城镇时,记得把它也一起带出去,五年十年都不要紧,我们的人都等得起……但是你也要记得,可能你等不起了。”
然后她判断,现在就是她等不起的时候。
“宝贝,如果她真从那个革命家那儿学了一招半式,就该知道轻易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认识没三天还是个海贼的女人那里是行不通的。”说话的是已经巡逻回来的弗里克,轻佻地吹了记口哨。
“呃,这不能怪她,人急了都会跳墙的。何况是个小女孩呢,况且——”雷亚有意地顿了顿,“我似乎成功让她相信了我也是个家人惨遭杀害不得不孤身出海的可怜人。”
是的,她编故事很有一套,活灵活现又不会过头;她甚至也说她故乡的海军从没认真调查过。“而且那王八蛋长得真像兰顿”;这套故事拿来骗老奸巨猾的海贼不行,对付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她说的那么像,以至于有几秒钟连自己都要相信了,沉浸在同病相怜的情绪里头无法自拔。
可能这就是梅菲斯特.雷亚自称的失忆带来的后遗症:每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她就得从头编出一套完整的悲催过去来搭配这个城镇。
基拉和弗里克都带了点惊讶的架势仔细打量她;埃尔登还死睡在她脚边,他的姿势从她说话前就没变过,博达不在,大概是跑出去找能吃的东西吃了。其他人则或坐或站地分布在酒吧里头,都沉默不语地等着什么。
尤斯塔斯.基德则从她拖着埃尔登进门起就没说过话,耐心得让人以为他睡着了。也许此时刚睡醒发现梅菲斯特.雷亚还齐手齐脚地站在面前,立马就烦躁了。因为他语气不善地问:
“老子也有个问题,你他妈怎么搞成这副样子的?!”
她惯性地一哆嗦,身上胡乱罩着的宽大T恤掉下来露出染上血污的肩带和满是淤青的胳膊。那衣服还是她从已经昏死过去的埃尔登身上扒下来的;反正他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不会意识到自己有损市容了。雷亚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只裤管被扯掉了,靴子是破的,本来长过肩的头发有一半被齐刀斩断,新的伤口弄脏了手上打的绷带,嘴角也显出了血丝。
看上去就像刚参加完一场斗牛,或者是刚在打折的市场里从一群中年妇女手上抢到了一块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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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亚耸耸肩,“很明显啊,大家虽然打不过六千五百万的疯子,打打前任咖啡店女招待和喝咖啡就吐的半吊子海贼还是很有余地的,这里真的是彪悍,绝对彪悍。”
乔扔了些吃的和干净外套给她,弗里克造作地说:“哦可怜的小丫头,其实我挺喜欢你这新造型的,不过别笑了你嘴唇开裂了。”她一抹嘴巴,又回过头来对基德说:“算工伤吗?”
“你想都别想!”他恶狠狠地说。
“这也不能怪我啊,也许我吃的恶魔——”不出意料所有人都警觉地竖起耳朵了,“果实能力就是做什么都失败呢。”
他没理会这个自嘲的笑话,转而跟基拉开始讨论下一步怎么办,几个胆子大的人也都叽叽喳喳起来:
“老大,我们回船上?”
“要不直接去找那地头蛇打完拉倒?”
“我喜欢杀人,可不喜欢被人冤枉,我们把真凶找出来不就得了。”
“上一句话是谁说的,脑袋被驴踢了吧?!”
“嘿你想打架啊?!”
“……”
当然每一条都被立刻否决了。
“噢!还有件事,”她高举起手,因为拉扯到伤口又缩起来,“我找那小姑娘不止是因为她能接近兰顿,还有她是发现第一个尸体的人。”
“你接近她除了闲得胃疼还有别的原因?!”
“……我当没听到。这么说吧,我怀疑她跟瓦莱恩有点关系。”雷亚说完就后悔了,全酒吧还清醒着的大老爷们集体投来夹杂暧昧疑惑震惊和心照不宣的目光。“喂喂你们思想能不那么恶心吗……对不起船长我不是针对你麻烦您老把酒瓶子放下去吧……我是说,瓦莱恩好像对她手上那封信很感兴趣,苏西猜当初是他招来海军抓走了依娜祖玛,那么他就很有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那封信。”
“他去搅那滩浑水干什么?”
“说不定他想把货同时卖给政府和革命军。”基拉这么推测完,自己摇了摇头。“反正那和我们没关系,我们要做的就是尽早摆脱他妈的嫌疑,把对手干掉,装好货,走人。是吧,基德?”
基德没立刻回答。他晃了晃手上的酒瓶,让灯光均匀地照出里面浑浊的液体,透过玻璃看见她的脸是怪异而扭曲的,她没看着他,要么是害怕要么压根是不在意。基德讨厌后一种想法,他又喝了口酒去打消那个念头,在一片沉默的期待里开口:
“老子才不乐意去扛没干过的事。老子的原则,要他妈非得有这东西的话就是:既然他们非要说我杀人,那么……”他站起来,同时掏出匕首,笔直伸向前松开;刀尖咣当一声直刺入地板。
“我们现在就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