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以恶之名》始终一天

13、012

　　火，到处是火。

　　她好久没见过如此灯火通明的夜晚了。
　　海贼团里那个不分昼夜戴墨镜的男人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黄色的火苗从他挥舞指挥棒般的两手间蹿起，合着整个海贼团刀尖与枪闸碰撞出的音符跳入一幢幢暗夜里的房屋；这节与下节的间奏里穿插虚弱的反抗和尖叫；木柴噼里啪啦燃烧成灰，躯干沉闷地嵌入地面；暗红色的河流慢慢地，慢慢地渗进奈比洛的土壤，悉悉索索地完成这曲长达三个夜晚的演奏尾声。

　　小女孩就站定在路的中央，呆愣地注视不远处的高大背影。那红头发的死神一伸手，夺人性命的武器就听话地围拢在他周围。似乎意识到有人在背后，他警觉地一转身，不偏不倚正对上视线。

　　她没见过那样的眼睛——大多数人的眼睛是暗色的，被贪婪和疲惫带偏了光彩；依娜祖玛的眼睛很亮，那是有梦想和勇气的人，非常稀有又非常好的人才配拥有（她不敢照镜子，但偷偷希望自己的眼睛是他那样的）；那个有恶魔名字（梅菲斯特）的陌生人偏向前者多一些，即使她讲的故事让人忍不住要哭，眼神依然平静得跟死水一般——可这个人的眼睛却是红的，鲜血的红。异常熟悉的色彩剥夺了她的判断力，只剩下恐惧逐渐遮蔽了她自己的眼……

　　于是真的有双手从背后伸出挡在她面前，先是轻不可闻的笑声，然后是正儿八经的警告：

　　“嘘，别跟他对视，会变成石像的。”
　　“……诶？！”

　　接着有人大步走过来，伸手就是一拳——

　　“石像个鬼！你当老子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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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西站在雷亚身后拽着她的衣角，在对面脾气暴躁的船长不时的瞪眼中瑟缩。她临时的‘保护者’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三天前见面时还长过肩的头发有一边现在只垂过脸庞，护住她的那只手臂蹭破了块皮，在四周火光映衬下反射出恶心的亮泽，小女孩伸手去捂，雷亚抖了一下才慢慢站定；苏西听得断断续续，只知道他们在争辩。

　　“你脑子进瘴气了吧想塞个小孩上我的船？！”
　　“尤斯塔斯船长你一天不骂我就没法新陈代谢是不是？啊对不起对不起……再我这不只是跟您打个商量嘛！”
　　“门都没有！”
　　“又不会占多少口粮的咯！”
　　“打起架来呢？”
　　“我保护她啊！”

　　一瞬间另外两人都有点发愣。苏西心头一紧，牢牢抓着她的袖口；基德则是更生气地破口大骂：
　　“就你这副死样子抓条鱼说不定都两败俱伤！还敢……”他猛地停下，眯起眼睛打量上船没多久的菜鸟，又转向小女孩：“那个进了推进城的革命家到底留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苏西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带我上船，我就让你看！”
　　这句话透露出的不知好歹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记得他的悬赏金超过六千万，而和革命家不同，海贼们的赏金可都是靠人头堆砌出的！雷亚又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抓紧她的领子，随时准备着拎起小家伙就逃。基德又定神看了看这个面黄肌瘦头发干枯的小女孩，忽然间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奈比洛养出来的东西！这么不怕死！！哈哈哈哈……”
　　——这话说的，就跟他也是土生土长的奈比洛人似的。

　　这个镇子倒还真合这帮人的性子。头天晚上他们向镇民详细耐心地示范了基德海贼团是如何光明正大地杀人的；第二天当他们退守回船上，就发现主桅杆和海贼旗都遭受了骇人的报复；晚上他们又进镇子，这回直接损失了几个人马；就这样你一拳我一脚，双方都动了怒，又都过了瘾。
　　可终究不是办法。
　　到了第四天清晨，第三个人以极不寻常的方式死在了房里。当兰顿准将气急败坏地追着再次出现在现场凑热闹的梅菲斯特和埃尔登绕着现场跑圈的时候；尤斯塔斯基德单枪匹马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瓦莱恩的那间酒吧，让常年面无表情的酒保留了口信，至于他说了什么，手下却没人敢问。

　　雷亚有她自己的打算。她拉着临时凑出的团伙——被她用咖啡威胁的埃尔登，以及成日惴惴不安的苏西，一本正经地‘分析案情’。稍微仔细看看就能发现：死掉的人状况都很相似。住在旧房屋里的单身汉，平日不是赌博盗窃就是当打手；死状又都极其惨，双眼几乎瞪出眼眶，头部涨大，全身上下数处伤痕，像是勒死，还像活生生被吓掉了魂。
　　埃尔登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说：“听起来真像是个变态专门带着绞刑架去找肮脏的单身汉……诶，小姑娘你对面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有没有可能啊？”
　　“你说帕尔塔太太？”苏西顿了顿，认真地摇头：“不会的，帕尔塔太太是很痛恨男人，听说她以前曾被一个混蛋侵犯，结果她割下了对方的……呃，恩……就是……那个器官……后来她就到奈比洛来了。”
　　两个海贼听得倒抽冷气，立刻消除了这位彪悍妇人的嫌疑。

　　“哎，苏西你不是要给那个混蛋海军送晚饭吗？”
　　“是啊，啊糟糕！快到点了！”小女孩惊慌失措地爬起来，也顾不上掸掉灰尘，就要往家里跑，被雷亚一把拉住。“别急别急！今天我们来帮你准备！”
　　话一出口，搭档震惊的眼神就递了过来。她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揽过苏西的肩膀：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擅长料理的。是吧，埃尔登？”
　　在惊悚的回眸一笑中，被点了名的男人感到胃部一阵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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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拎着她做的盒饭去了，雷亚和埃尔登守在海军基地某扇窗户边，她蹭着手臂上长出的新皮小声对搭档头头是道地掰：“听，兰顿在骂人……恩，作为一个前途无望且发际线高危的中年男人，骂人的气势还是不错的嘛；哦哦他在骂一个士兵，哦现在到下一个了，哦哦他们出去了苏西进去了！啧连小姑娘都骂这么凶诅咒你胃疼！啊他现在打开饭盒了，他吃了一口——叮！诅咒成功。”
　　埃尔登只听到兰顿高分贝的嗓门爆发出一串咒骂，然后是夺门而出的狂奔，听得他自己都连带着觉得腹部升起一股绞痛，刚想揉肚子，雷亚已经撑住窗沿作势要攀进屋子。

　　“喂等会儿！”他伸手一拉，不想只拉住对方一只靴子，两个人各自前仰后倒，导致雷亚正面迎上了兰顿房间的地板，还只有一只脚穿着鞋。埃尔登索性先扔还给她，又轻巧地翻身进屋。
　　“叫你等会儿没听见啊？！”
　　“嘘——”
　　他叹了口气溜到门边，走廊尽头的士兵懒散地打着盹，厕所的方向还隐约飘来恶臭。确保海军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后，手才从腰间的武器处移开。一回头，雷亚已经在撬开柜子，抱出一叠叠档案东翻西找起来，苏西告诉了她那三个死者的名字，她想找到他们是否有入狱的具体记录。埃尔登又冲过去提醒她轻手轻脚些，婆妈的态度让雷亚忍不住说：
　　“虽然我失忆了，但埃尔登你这样真像我妈啊。”
　　“揍你啊！”
　　“啊啊更像了！！”她拿起一沓档案挡住对方的拳头，不想陈年的纸张脆地一碰就碎。两个人慌慌张张地收拾起满地纸屑；雷亚蹲在地上，随手拿起一张零散的文件凑近鼻尖，用力嗅了嗅。堆积成山的档案，却也只有在这样的近距离才勉强分辨得出用来粘贴的鱼胶携带的腥气，若是不注意混入了奈比洛空气里粘附的腐坏气味，这股腥臭反倒比较……等等。

　　“埃尔登。”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篡得很紧，他吓了一跳赶紧挣开，下意识地手贴近了武器，又急忙放下，掩饰性地夸张了语调：“干吗啊你吓死个人！”
　　“别找他们的档案了，帮我找个别人的。”
　　“别的？”
　　她凑近他耳边报出了名字，两个人又胡乱翻了一阵，埃尔登头几乎埋进了纸堆，不一会儿兴奋地扬起手，雷亚比对着那份文件上头的照片，努力无视搭档逐渐暴露的惊骇神色。她又仔细翻了翻，奇怪的是比起其他的，这一份虽然颜色更暗，却明显不是常年压在箱底一折就碎。

　　“你是不是说过，那家伙对苏西手上的东西很感兴趣？”半晌埃尔登小声地问。
　　“你觉得是地头蛇干的？为了做个交易？”
　　“否则谁会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陈年往事啊……啊！”
　　“怎么了？”
　　“老、老大……老大他今天好像……”埃尔登支吾着没说完，面色凝重地卷起档案塞进自己衣服，“我得赶紧回去告诉老大他们，你去找那个小姑娘吧！探探她知不知道这事！”说着就拉住她一同翻出窗外要跑，这回轮到雷亚拽住他了。

　　“等等！尤斯塔斯船长应该是吩咐你看住我吧？”她在男人瞠目结舌的尴尬里耸耸肩，“就这么放着我满城乱跑真的可以吗？”
　　埃尔登挠了挠头，索性一闭眼：“没事儿，再怎么你也已经上船了，老大不至于这样就宰了我吧。”
　　“虽然我认识他时间没你长，但我向你保证他做得出的。”
　　“……”
　　“骗你的啦，还不快跑！”她推了对方一把，自己往反方向不紧不慢地走。

　　——不，苏西知不知道这件事其实压根就不重要，她更为担心的是……有人从拐角走出来，先是一个男人，然后是身形结实的妇人，她认得她；然后是更多的人。等他们终于鱼贯出场完毕，她转了一圈清点人数，伸手去够自己被裁短的头发。

　　“哎呀，用不着这样嘛。我又没有赏金又不是船长，何必烦劳各位辛勤的镇民特意赶来慰问？”她对着帕尔塔太太夸张地做了个鞠躬礼，趁弯下身时将手中捏紧的纸团塞进内衬口袋。

　　“少他妈耍嘴皮子！早就知道你们这帮海贼不是什么好货色……”有人大声叫骂，还未骂完就被雷亚惊讶的神色打断，她尖声叫道：“苏西！别过来！”
　　他们往她看的方向迅速地一瞥——没有人。就在这空当里她用力推开身后站立的两人，背着震天响的咒骂和投掷来的各式武器，在奈比洛的土地上发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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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不远的另一条街上，尤斯塔斯基德踹开酒吧的门，吧台上坐着的大个子闻声头也不抬，只冲酒保打了个手势，寡言的老者像幽灵般行走出店门，又挂上休业的牌子。
　　瓦莱恩终于背过身来，即使是坐着的身躯依旧有骇人的气势：“听说你留了话，要请我喝酒？”
　　“啊，你可真难找。”年轻的船长挂着放肆的笑意，丝毫不觉自己闯进了别人的地盘。
　　他倒也不生气，眼看外头天色又暗了下来，这外来的不速之客许是又想点亮奈比洛漆黑的夜晚。瓦莱恩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不满地倒举着空瓶子，看起来就像个平常的酒鬼。对面的人走近几步，顺手从大擎里神奇地甩出一瓶酒，他接住，拉开旁边的位子，懒洋洋地一摊手：

　　“我这不是来了嘛，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