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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噩梦 ...

  •   16.

      人们悲伤过度,纷纷起了个大早,昨天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在救援人员的带领下前往噩梦降临的坍塌处救人,另外的老弱妇孺则留守原地。女人们自发地安慰着哭泣不止或者精神开始委顿的小孩,并照顾伤残患者。
      这个世间仿佛在一夜之间变的不够真实,晨雾消退后的人间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让周久野感到尤为失望。
      远处传来机械轰鸣声,是电钻疯狂旋转的钻头打击摩擦混泥土钢筋水泥的声音。能让人联想到尘土飞扬的景象。
      昨夜没有睡好,周久野继续窝在帐篷里补觉。段河看上去也不能够帮别人什么忙,于是和他背靠背躺着。躺久了,周久野颇有种混吃等死的感觉。

      你的家人呢?段河这么问周久野。他是为数不多的对这场天灾没有任何感慨的人之一。
      父亲年前死于心肌梗塞,母亲早就不知所踪。我继承了家里一直亏钱的店面在想办法创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一直是一个人。
      一个人久了难道不怕寂寞?
      也不算多久吧,几个来月,没什么感觉。话说,怎么没看到你的家人?
      我是上古十神之一,怎么会有家人哟。
      周久野知道他可能自手臂断后有了抑郁,以至于精神有些不正常,故不跟他一般见识。缄了口,开始认真补觉。
      段河突然坐了起来。他听见来自隔壁帐篷的声音,仿佛是刀器捅进了血肉,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紧接着是一段杀猪般撕心裂肺的长声尖叫,是个女人的声音。
      周久野微微一动,怎么了。
      不知道。段河起身,我出去看看。
      段河掀开帐篷的一角跨出来。外面的天空缓缓飘动着稀薄浮云。瓷砖铺就的地面上帐篷林立,一个男人弓着身子背对段河,男人面前是匍匐在地上的女人,血流满地。段河稍微一侧头,看到鲜血汩汩地从女人胸膛流出。她睁着恐怖大眼,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然后男人转过身,失神地望着段河。他前曲的手微微颤抖,手中是削尖的木棍,沾染着女人的鲜血。儿子。儿子。他不知道在呼唤谁。
      段河呆呆地站着,仿佛陷入了一段回忆之中。眼角溢出晶莹的泪珠,惨白的脸上透出一股莫大的悲哀。
      然后男人发狠朝他扑过去,棍尖狠狠扎入血肉发出噗哧的声响。从这边刺入,从那边穿出。狠狠地扎了个对穿。

      周久野听到外面传来男人沉重的嘶吼声,然后是仿佛什么东西捅进了什么东西中沉闷的声音。给人一种不妙的联想。
      段河?
      他起身,朝外面走去。

      他不知道。黑暗正挟杂着湿重的死气滚滚而来。
      他不知道,趟过发光的人间与地狱的分割的交界线,一扇黑色的大门,在漫天血光中缓缓打开,发出笨重刺耳的声音,诡异莫名。而他正一步步,朝分界线走去。
      他不知道,前方的路已断裂。他将一脚踩空,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18.

      段河右边瘦弱的肩膀被扎了个对穿,滚烫猩红的血液不断沿脊背流下。他左腿一软,单膝沉重地跪了下去,左手抓紧胸口上的棍,隐忍地抿着嘴。却仿佛失了魂魄,双目黯淡无光。
      他对面是疯狂的男人,双手紧握着穿过段河肩膀的木棍的尾部。
      男人又发力一声大吼,将木棍拔了出来。
      段河的右肩喷出一股鲜血,然后他缓缓伏在了地上。
      从女人的尖叫到段河的伏倒,不过半分钟。旁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们早就习惯了在悲痛的呼声中面不改色的继续生活。

      周久野从帐篷中钻出来,对上剧烈喘息的男人的脸庞,那凶恶的摸样令人胆寒。他还来不及反应和动弹,对面的男人便挟棍刺了过来。略略一挡,手背蹭上了血,散发出甜腻粘稠的香味。令人反胃。
      脑海如同一团糨糊,让他分辨不清眼前的一切是臆想还是现实。他混混噩噩挡了几棍,满手满脸都沾了血。不知是谁的。男人的眼里流露出迷失了自我的疯狂,也许是知晓失去至亲的消息而发了疯,却要别人用□□来承载他的悲伤。
      地上的段河动了一动,一只手撑着地面要起来的样子。
      周久野突然有了焦虑,这焦虑来自段河。他与他之间仿佛有种埋藏在血肉间的熟悉感,让他不能不关注他。于是周久野扭过头用力对段河喊:没死啊段河!还不赶快跑!
      段河抬起头,那张清澈的脸却十分扭曲,双眼隐含漆黑的世界,带有残忍的恨意。让人不得不被吸引。
      周久野一刹那恍了神,木然转过身,便被男人一棍捅了上来。
      撕开血肉的疼痛让他产生了短暂的清醒。接着便坠入永恒的迷茫之中。
      然后,棍尖留在了体内,男人松开了手。很快被不知从哪儿涌出来的人擒住,喧闹声在耳边渐行渐远。

      迷迷糊糊中,天地仿佛变了颜色,段河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他的脚边流淌着一条血河,隐隐凝固有黑色的斑点。他张开口无声但夸张地说着话。脸上带着邪恶的笑意。周久野的视线模糊了一切,唯剩下这句话。
      段河说,哥哥,谢谢你心存善意的呼唤。可是你知道么,你要死了。你被捅穿了心脏。
      但是。你活该。

      17.

      周久野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怎样死在血红的玫瑰花海之中。脸上带着庄严的笑容,一朵唯一的蓝色玫瑰盛放在手边。不是因为他喜欢花。他追求惊心动魄的美,并认为血红色能表达出那种惊艳美感。
      无数次,他质疑生命存在的意义,这世间人来人往,为争取片刻欢愉而勾心斗角,死去不过臭肉一堆。那片刻的欢愉如海市蜃楼,始终是不见踪影。但他又如世间所有热人一样,不肯放弃。不接受平静死去。生命如同一段长长的倒计时,每时每刻都岌岌可危。他不甘心比别人活的短暂。
      可是命不由人。阎王要你三更死,不能留命到五更。
      他记得父亲生前痛失母亲后失魂落魄,将他看作一种寄托。把全身心的爱都给予了他。从来不笑,却异常宽容。他也曾因此想全力证明给他看自己的能力,作为一种报答。但天性使他贪玩好耍,不曾留恋凄清孤冷的家。
      父亲的沉默寡言似乎有种麻痹人斗志的力量。
      然后,在某个苍凉的天里,亲戚的一通电话将他拉回了现实。他那终其一生碌碌无为的父亲,过世了。
      当他赶回家时,只剩下一坛骨灰。所有财产被瓜分完毕,除了一直入不敷出的杂货店。
      他越发的觉得世人可憎。记不住面孔的母亲,势力现实的亲戚,包括莫名其妙撒手人寰的父亲,都是憎恶的对象。
      他也憎恶自己。
      他不想步父亲的后尘,所以拒绝曾恋慕他女生,没有受过真正的关爱。他没有坏心眼,也不嫉世忿俗。但是打心眼里怠慢世人。

      或许一生都该可悲。
      好在,可悲的,都已结束。

      19.

      就像一场梦。梦中的自己被一个精神病人杀死。然后他走到自己对面,检视自己的伤口,并落井下石。以彰显自己的愚昧。然后画面一转,所有的光线被吞噬,一扇笨重的黑色大门开启,冰冷的雾气从中蔓延而出,恐慌和悲哀的负面情绪占了上风,背后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推了一个踉跄,耳边传来三个字,将他彻底逼入门中。
      你活该。
      他攀着门沿努力挣扎着向外爬,门却丝毫没有阻力的缓缓关上。最后,他的四截指头被门沿夹断,留在了外头,慢慢灰飞湮灭。他感觉不到疼痛,视线被黑暗彻底阻隔。置身地狱。
      人们说,死去的人的灵魂将会得到肉身的全部力量,从而忆起一生中所有的过错。阎王因此来判断这个人是该继续轮回还是堕入畜生之道。
      回忆涌进脑海,他感觉到灵魂快要被撕裂般的疼痛。

      小野,我是你的妈妈。来。叫妈。
      小野,我要走了,我爱上了别人。替我跟爸爸说声对不起。我曾徘徊很久,最后还是要离开。因为,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怀了弟弟了。你曾说要个弟弟,记得么?只是他姓段,不姓周。
      ……
      小野,没想到你已经读大班了。时间真快啊。你爸爸呢?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小河,来,见见哥哥。小野,这是弟弟段河。千万别告诉爸爸我找过你。我明天还会来看你的。小河,来,跟哥哥说说话。
      哥哥,你是什么人?你是妈妈前夫的儿子么?我爸每天都喝酒,喝了酒还要打妈妈和我。你让你爸把我们接走可以么?
      ……
      声音消失,画面从黑暗中浮现。是父亲周育明捏着一份报纸不住流泪。报纸角落里有一幅隐晦的照片和一则小小的新闻,标题是:《家暴:女人惨死,抑郁少年被砍断右手,人格分裂》……

      他的灵魂终于崩溃。

      20.

      失去的知觉慢慢复苏。不知是被谁所拯救。
      一切仿佛一场梦。一场梦。

      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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