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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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洛丹最后没有回化妆室，而是转身去了学校映月湖。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走到化妆室门口，雨已经快停了。他刚听见学姐不顾形象地嚷着裴洛丹那混小子下那么大雨怎么还不回来，墙边就走出一个人。是个精壮的男人，身上的肌肉很匀称，强壮而不吓人。他徐徐吐出烟圈，把烟头扔在地上碾了两脚：“小哥，你让我查的都查清楚了。”
裴洛丹眼神一沉。
“这儿不方便讲话，去映月湖。”
男人说完后便再次隐没在黑暗中，裴洛丹想了想，跟着他一路到了映月湖。
三年前，他接手了这片地区的“某些事务”，正式成为本地地下帮派的一把手。而在这之前，他在这方面一片空白，所以总有些蠢蠢欲动的虫子在地底下蠕动，企图破土而出，将他拉下马。
在裴洛丹之前的一把手是个手段相当厉害的人，短短几年，吞并了本地的所有大型帮派，并称“集云”，据说是为了纪念他的初恋女友。有趣的是，这个霸气不足文艺有余的帮派名没有遭到任何人的反对，足见那个一把手的威信极高。
而裴洛丹之所以会直接成为现任一把手，完全是前任老大干的好事。
裴洛丹是唯一被前任老大亲自任命、不可更改、不容置疑的，一把手接替人。
个中原因我们先不谈，总之这种神奇的剧情与尴尬的身份，决定了裴洛丹的威信少得可怜。他的背景白得一尘不染，不曾参与任何帮派，没有干出半分成绩，而且看着也不像打架特别行的。下面的人自然都看他很不顺眼，甭管有没有实力，都想挠他一爪子。前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出惨剧就是力证。
然而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叫做周枫的男人，却是绝对的忠臣。
他不是忠于某个人，而是忠于这片地区的龙头老大。
“说吧。”裴洛丹挽起袖子，双手并拢舀了一把映月湖中的水，洗了洗眼睛，被雨水洗花的妆容有些进了眼睛，痒得他很不舒服。
等他把眼角的妆都洗干净了，周枫还是没有出声。裴洛丹疑惑地回过头去，只见周枫一脸苦逼的纠结，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说。裴洛丹不禁觉得怪异：周枫从来都是有事说事，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男孩子不要扭扭捏捏的。”裴洛丹觉得好笑，起了逗弄他的坏心思，“怎么，你学女孩子的矜持吗？”
女孩子的矜持是美好，男孩子的矜持……就是肉麻了。
被裴洛丹这么一激，周枫纠结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是个事儿，挺了挺背，道：“那天找你麻烦的几个人，我查过了，他们是原仇（读音同“求”）帮的人。”
裴洛丹眉角一挑，仇帮原是本地最大的帮派，据说帮内甚至有人从事毒品交易，在被兼并后一直小动作不断，可是居然会直接找上他？找上他也就算了，还留下这么大的线索让他顺藤摸瓜，仇帮老大脑子坏掉了？
他沉吟：“你确定他们是仇帮的？”
周枫脸色有些难看：“我找了几个弟兄把他们堵住，他们一口咬定他们是仇帮的，我查了一下他们的资料，他们都是几年前加入仇帮的，应该不存在……陷害。”
裴洛丹找了块石头坐下，头发湿了他也没心思仔细打理，直接把额发全捋上去，沐浴着月光的脸像抹上了一层珍珠粉，加上那洒脱的风貌，再配上这映月湖的背景，原本狼狈的人竟显出潇洒的风采。
吹着夜晚嗖嗖的凉风，他突然心情大好，脑子也转得更快：“周枫，你肯定跟踪过他们吧，为什么不说结果？”
周枫是何等人物，“跟踪”这点小技巧，他怎么会想不到？
除非，他有意隐瞒。
裴洛丹眯起眼，一道光从他眼里快速闪过：“周枫，你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枫脸色白了几分：“小哥，我周枫从来不做对不住你的事。但是这件事，离奇得很。”他吞了口唾沫，“放他们走之后，我是有跟踪他们，他们果然拐了几条街，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你绝对想不到是谁。”
裴洛丹盯着他：“继续。”
“是……学生会会长，陈谨之。”
陈谨之……
裴洛丹恍悟周枫为什么会这么纠结：基本整个学校的男性，都把会长陈谨之当做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神，突然让他知道陈谨之也在参与势力之争这种不光明的事，心理上就无法接受，要说出来更是艰难。
裴洛丹脑中出现上午那个人称“会长”、严谨认真却让他没有好感的白衣女人，原来他不喜欢她的根源在这里：陈谨之的眼神太过高傲，凝了冰霜般没有感情。也许在别人眼中，这是会长的威严，但在裴洛丹看来，那只是无端的傲气。
不过，身为会长的她居然会到这件事里来掺一脚，还真让他意外。
“我知道了，这事要严格保密。”裴洛丹的脑子很好使，而且已经有了三年的经验，虽然还不能完全控制住底下的暗流涌动，但处理事情绝对冷静，“然后，去调查陈谨之的身份，如果她是仇帮的，就连她在仇帮的资料一并调查；如果不是，就查明她所在的势力分支。”
“还有，”裴洛丹用湖水洗了把手，笑道，“帮我再查两个人，苏荀、喻钦，荀是荀子的荀，钦是钦差的钦，我要详细资料。”
周枫答应了。
目送周枫远去，裴洛丹先回了化妆室，因为浑身淋湿被学姐骂了一通，他无奈地点头，诚恳接受学姐的批评教育。回到家后，他立刻打电话给一个男人。
他的前一任干了很多混蛋事，但在把这个地区的一把手位置留给裴洛丹时，他总算当了一回正派角色。
——他给裴洛丹留下了一张缜密的信息网。
组成这张信息网的只有四个人，三男一女，都是前任一把手的心腹，他们是这个地区掌握信息量最大的四个人。虽然这四人对裴洛丹并不完全信服，但看在前任的面子上，有什么问题还是会能帮则帮。当然，不到万不得已，裴洛丹也不想动用他们。
而裴洛丹打电话找的，就是这四人中的一个。
他要亲手掌握关于会长陈谨之的信息。
虽然已经让周枫去调查了，但就凭他汇报时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就不能信任他。这并不是说他会为了陈谨之背叛裴洛丹，而是因为陈谨之给周枫的印象太好了，好到周枫可能会在调查到一些事时不敢相信，甚至无意识地隐瞒。
通完电话，天色已经很晚了。裴洛丹斜靠在床头，看了看表：21:15。
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裴洛丹摁了摁太阳穴，突然觉得一阵乏力。他不喜欢一把手的位置，更不喜欢处理那么多有的没的的事务，可是一步踏进这个局，就再也无法抽身了。
他在床上坐了很久。
窗外零星的灯火也熄灭了。万籁俱寂。
当周围都安静下来，裴洛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喻钦，和他的“技艺绝伦，无心无情”。
两年前他独自一人练习《牡丹亭》时，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但是对戏曲的热爱盖过了身体的疲惫，他才得以将《牡丹亭》演绎得如此动人。后来听到稀落的掌声，他才离开《牡丹亭》的世界，注意到喻钦。
然后，喻钦给了他八个字的评价。
技艺平庸，心有灵犀。
那一刹那，整个舞台都是雪一般的白，包括人的心。
裴洛丹跨过时间与空间，见到了他寻寻觅觅十八年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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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