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兮渡》伞下九生

12、回十二

　　杂着香的味道的烟火浓郁在庙的半空。

　　香火不算很旺，可也不冷清。

　　着了淡碧蓝的袍子的小和尚有些正在闭着眼坐在菩提树下，闻菩提树叶零落。

　　都说菩提树叶掉落谁身，谁便是与佛有缘。

　　沿着石阶，信步向上，天竟是下起了茫茫细雨，在盛夏，显得清凉了少许，但不久便会成了闷热吧。

　　正前方的大殿上有一气势宏大的牌匾，上头有娟秀而又大气的几字——世约殿。

　　一行几人，莫名抬头，不解。

　　这南平城的庙里大殿的名字可从未听过，是他们孤陋寡闻，还是这大殿便是奇特的。

　　萧雏青闭上眼，凭着感觉，走上石阶。她爱极了这幽幽檀香混在雨里的清冷。她坚信，她不会被绊倒，兴许只因满庙的木鱼声，清脆如当年，一如在雨岳山时她虔诚敲打的弧度和清脆悠远的声音，她一定不会迷路。

　　她笑靥如花，却不自知。

　　又闻得了那日在眠影湖旁后山上的清冷花香，幽静遥远。

　　萧雏青微微一震，踏上石阶的绣花鞋止住了步伐，倏地睁开双眼，回眸，笑靥如花的琉璃脸庞竟是开败了。

　　“阿青，你怎么了？”安阳景踱步而上。

　　也许是适时吹来的一阵风。

　　菩提树枝叶微摇曳，萧雏青微启的朱唇掩藏在面纱下，面纱飞扬起了微微一角，露出她日渐苍白的面颊一隅。

　　“无事。”淡然的一句。

　　菩提树叶零落，仅是零星几叶。有怎会料得，三人行，人人菩提叶。

　　萧雏青低眸倾望自己身上的菩提叶，一如无颜和安阳景身上的，那么嫩绿。冰凉的指尖拾起叶色：“这是说，我们与佛有缘吗？”笑靥如花，却未见瞳孔灵动，而是悠远。

　　“这不是很好吗，与佛有缘是多少人渴望的。”安阳景嘴角弯起一抹微笑，如月色般好看。

　　萧雏青一怔：“亡命后可以成仙吗？安阳公子是那么想的吗？”

　　安阳景淡然颔首。

　　三人行，行至世约殿。提起衣摆，跨入殿内。

　　一如所有庙堂一样，殿中央供奉着佛像，殿内可以说是富丽堂皇，却空廖寂然，木鱼声阵阵回响，一侧静坐着几名僧侣，敲着木鱼。

　　萧雏青打发着让无颜和安阳景去询问《桑雀》的下落。

　　她撩起裙摆，双膝沉重沾染上了佛像前的跪榻，双手合上，她不闭眼。任凭流光泛过睫毛，她注视着佛像。

　　仍是那般低垂的眼帘，是为了看清世人，还是因为事不关己？

　　萧雏青心中默念。

　　也许是她肤浅，无法理解佛祖的用心良苦。但，望着工匠倾尽了所有心血雕刻出的佛像，她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暖意。就好像佛祖是如何断了成仙人的七情六欲，又是如何与世人许下了劫约。

　　萧雏青睁大了眼眸，将佛祖的模样刻入心间，垂脸，闭眼。

　　她不求佛祖佑她躲过命劫，不求佛祖为她解了娆研香。她只是静静地冥想。

　　她本以为她已将所有佛祖所想都如了愿，她已将自己看成佛前徒，可，心中的疑惑未解。

　　她叩拜了三回，踩稳脚步，起身。

　　“小师父，不好意思，我想请问您是否又看到过一个比我稍长一岁，皮肤有些黝黑，黑发被随意束起的男子？”萧雏青低下身，询问一个正敲打着木鱼的小和尚。

　　“姑娘所说的这般施主来得多了，不知姑娘指的是哪一位。”那小和尚悠悠开口，眼角微弯，带着些佛家的笑意。

　　“是从北方来的一位，腰间……腰间应是有这样一块玉。”萧雏青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那是萧孤师父给每个徒儿的。

　　玉的正面赫然刻了一个“萧”字，玉的反面则是“佛”字，兴许是师父想以此祈求佛祖可以忘了劫。

　　“这样的施主小僧未曾见过，或许是小僧没有留意到，姑娘还是另寻他处吧。”小和尚缓缓道来。

　　谢过了小和尚，萧雏青便走到了安阳景和无颜的一旁，一手搭在了无颜的肩上：“无颜，问到《桑雀》了吗？”

　　“没有。”无颜闷闷地回了一句。

　　“听说没有，说是四个月后城西的唐家为唐家二小姐比武招亲，但大家都说其实就是个武林大会，这江湖上的英雄豪杰都赶了去了。”一点也不含蓄的声音嘹亮地从殿外传来，由远及近。

　　“这么说，那唐家的二小姐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咯。”另一个声音附和道，显得略显猥琐。

　　“诶，是个美人，可也不到倾国倾城，这让众人趋之若鹜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这二小姐的美貌值得让一般公子爷拼命一下，这二来唐家的万贯家财也是众人的窥觑对象。唐家二小姐可是唐家的掌上明珠，这过门的女婿，可有福享咯。”一开始提起这事的人款款道来事情的诱惑。

　　先前想着那唐家二小姐应是倾国倾城的男子听着同伴那么讲，倒是纳闷起来。

　　“不过是些金银财宝，不至于让那么多江湖上的高手都去吧，这随便抓几个大盗，都是金银财宝啊。”

　　“这兄弟你就有所不知了。江湖上的人看中的还真不是那些金银财宝，他们才不稀罕那些呢。”说的人不屑地挥了挥手，突然放低身子，“听说啊，那唐家老爷扬言那灭族的子桑家的绝代剑谱《桑雀》在他们家呢。这不，你我怎么说也都是江湖上的人，应该知道这《桑雀》的诱惑有多大。你我的武功就不用奢望了，可那些高手可不这么想呀。

　　“如果那唐家老爷说的是真的，那再好不过，有了《桑雀》，再加上他们自己原本的那些盖世的武功，称霸武林不是问题呀，这江湖上那还会有人去惹他们呢。就算《桑雀》的事是假，他们也可以借此机会和四方豪杰一较高下，看看这江湖上究竟谁的武功最好。”

　　尽管他是尽量压低了音量，可是萧雏青从小和萧孤师父学武功，再加上三师兄偷偷摸摸地教的那些，她的武功虽是没有和江湖上的任何人真正动过手，可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必是令人称赞的。所以，这点音量，这点距离的话早已传入她耳。

　　她还没有说话，却听念经的小和尚道：

　　“两位施主，这佛家之地实在是不宜谈及此事，不如二位施主待出了庙再谈如何？”

　　萧雏青暗想这小和尚好内力，兴许这寺庙的和尚也多少学些武功。

　　出了庙堂。

　　这街上虽不是尘土飞扬，却也是失了庙里那一股迷人的檀香味和幽静，是吵了些起来。

　　“无颜和安阳公子，不如我们去城西。”萧雏青驻足在石阶上，轻笑。

　　无颜睨了一眼萧雏青，点头道：“好，先去叫醒小梨。”

　　萧雏青看他面无表情却说此话的样子，禁不住一笑：“真是一位好哥哥。我们自然是要去叫醒小梨的，可我们也得问清楚那比武招亲究竟是那些日子。安阳公子，意下如何？”

　　“阿青……你变了。”安阳景撑起一把油纸伞，为萧雏青和无颜挡了雨，“阿青讲话，倒是女孩子气起来了。无颜说阿青之前可是口不遮拦的，该骂时就骂，该疯时就疯，怎么，受刺激了？”他一个人在那儿淋雨，这难得的夏季的雨倒是越下越大，看他的如墨青丝都已粘附在他清俊的脸庞上。

　　萧雏青握紧了拳，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咆哮道：“本姑娘难得淑女都不行吗？没错，现在这才是本姑娘的性格，在安阳公子面前我是含蓄的了。

　　“可是现在我都围上面纱了，就不能是个窈窕淑女吗？还有，安阳公子，你既然有油纸伞，适才又何必将其藏匿于衣内，你就如此喜爱雨吗？

　　“本姑娘我火气大，现在热得很，不需要伞，你进来！”萧雏青说罢便往一旁走去，火冒三丈，宁愿伫立在雨中，“还有，安阳公子你究竟是去不去唐家？别和我说你这武功都听不到他们的话！”

　　安阳景颔首，撑高油纸伞，和无颜一同看萧雏青淋雨，“在下自然会去，不是说会有《桑雀》吗，正是无颜所需，听闻唐家二小姐貌美，更应一睹其容颜了。对了，阿青，面纱已经贴在你脸上了，你确定不要与在下同撑油纸伞？”他款步下石阶。

　　淅淅沥沥的雨从油纸伞的伞沿缓缓滑落，安阳景的墨色长衫尾部已变得越发暗沉，是惹了雨色。

　　回望萧雏青，倔强地仰头轻哼，不顾面纱早已站在脸颊上，那蓝色的藤条已微微浮现。

　　雨愈下愈大，萧雏青这才方觉得面纱压得鼻子有些透不过起来，而睫毛上雨珠不停滴滚落，难以睁眼。

　　“阿青，我们回客栈。”安阳景从长长的石阶低端悠悠地传来一句悠长的话语。

　　萧雏青这才醒悟自己早已落下了老远，慌忙追赶。

　　雨后青苔早已湿滑了石阶，绣花鞋匆忙地追赶，与青苔相合随后相离，萧雏青忽地一滑，人就靠在了石阶上，一阶一阶地向下滑去，面色狰狞。

　　轻笑声从远去的两抹背影那儿悠悠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