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灰姑娘》长夜晏灯

4、第四章 分开

　　她离开的那天是跟顾源一起走的。母公司直接下了调配命令，即使身为老总的舒明康也没有资格反对。洛卿只是趁阿萌不在的时候回去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她怕看见阿萌那张单纯的小脸，怕她问“妈咪，你为什么要离开？不是说阿萌在哪你就在哪的吗？”

　　接她的顾源看到她脸上浅浅的泪痕，问道：“怎么，舍不得吗？”

　　洛卿摇摇头，之后再也没有说话。

　　新的子公司在初期的时候运作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所有的资金流向都是一团乱，就连洛卿都觉得问题非常棘手。好在除了公司高层的密切配合下，顾源也顺应了母公司的要求留在了北京，这样，洛卿在工作中遇到的阻力减少了很多。

　　不管是公司高层还是员工都觉得这个女副总非常能干，连顾源都赞赏道：“女人，果然一旦摆脱感情的纠葛就能在事业上走的更远。”

　　顾源在工作上是个好同事、好帮手，在生活中他也的确是个非常好的朋友。他从不过问她的过去，也不探究为什么她最开始拒绝他这份工作，尔后又答应下来。他只是站在那里，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拉她一把。而她只是心存感谢，没有物质回报的做法让顾源更加欣赏她，甚至有一次私底下开玩笑说：“你这样的人才屈居在子公司太委屈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法国闯一闯？”

　　洛卿知道这句话的玩笑成分比较大，所以摇摇头，委婉地拒绝了。

　　她和顾源之间的关系很难定义，彼此都有时间时他们会一起去吃饭看电影，做一些只有情侣才会做的事情。然而，顾源也是有别的女人的。早在最开始接触的时候，洛卿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女士香水味，可见他的感情生活一直很丰富。

　　今年的春节，洛卿没有回去，而让她意外和感动的是，顾源也留了下来，不管是不是为了她。这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孤独。

　　当天安门的烟花在漆黑的天空绽放出绚丽的花朵，顾源突然喊了句：“洛卿你看那边！”

　　洛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很多人，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然而，顾源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笑着说：“阿卿，新年快乐！”

　　她望着烟花在他眼睛中的倒影，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如果说先前她和顾源一样都是彼此慰藉，抱着好聚好散的念头的话，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感动。

　　无关乎他以前对她的体贴和照顾，无关乎他送她的礼物，只是这轻轻的，无关爱欲的一吻，让有些死寂的她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怎么，我唐突你了吗？”顾源摊了摊手。

　　洛卿一本正经，歪着头思考：“我在想今天早上有没有洗脸。”

　　顾源愣了一下，接着笑得灿烂：“你还是那么有趣，阿卿。”

　　“那是！我要是不有趣你能受得了一个女强人吗？”这句半试探半真实的话，洛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无论他的反应是什么，前一秒的感动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他拉住了她的手，弯下腰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这是在下的荣幸，我的公主大人！”

　　由于北京的子公司建立晚，人心并不是很凝聚，所以在大年初三的时候公司高层策划了一场跨年晚会，所有公司的员工都应邀参加。顾源头一天主动提出第二天过来接她，洛卿想了想过年期间的确比较难打车，就答应了。

　　这天，外面都是白茫茫一片，大雪从前几天开始就不停的在下。洛卿看着外面厚厚的积雪，适时选择了一条长礼服，这样，在外面套一件风衣就不会觉得太冷。

　　她等在家里百无聊赖，顾源没说具体过来接她的时间，而她也不好催的太紧，只是到了晚上七点，他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她的秘书连连打来三个电话，洛卿都说有事耽搁了，再等一等。

　　手机亮了又暗，唯独没有他的电话，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有。最后一次，总经理秘书亲自打来电话，询问她到了哪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问：“顾源出席了吗？”

　　老总秘书说，顾源先生早已来了。

　　洛卿看着墙上的时钟一步一步走，当指针指到八点半，她再也找不出理由说服自己，于是自己出去打车。

　　没有人能知道这一刻她心里的感觉。洛卿觉得自己不能怨恨谁，因为没有人强迫她抱着期待，所有的一切就如十年前一样是她的一厢情愿。

　　在她进场的时候，不少人看了过来。此时的洛卿有些狼狈，头发和肩膀上全部都是尚未化掉的白雪，长及地的裙摆也都打湿了。她毫不在意那些人的眼光，自然的跟员工打招呼，脸上甚至带着淡淡微笑。

　　面对有些人暗示地询问，洛卿坦言自己没有车，打车过来的时候不是很顺利。

　　她来的时候刚好轮到领导讲话，不知道是不是有好事者想要看她洋相，故意把灯光打向她，请她上台代表管理层致意。直到这时，洛卿才发现自己还是天真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待见她这个空降过来的副总。

　　洛卿朝总经理方向看了一眼，神色自若地站在了台子上。

　　她并没有马上开始说话，而是环顾底下的每个人，看着他们抱着的不一样的表情和心思。包括站在角落，脸上镇定但明显有些不安的顾源，以及，他身边妩媚动人的女伴。

　　洛卿笑了笑，开始了她的演讲。

　　“我是副总经理洛卿，在这里仅代表母公司和公司高层向大家祝福新年快乐。”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

　　洛卿好笑地看着所有人惊讶甚至紧张的表情，连顾源都甩开了女伴的手，走到了靠前的位置。他皱着眉看她，目光交错之间，他示意她不要做傻事。

　　她冷笑，还有什么傻事是她没有做过的呢？

　　“我很抱歉地告诉大家，新的一年里，由于我自己的问题，还有就是与总经理经营理念的不同以及不可协调，我将辞去副总经理的职务。”洛卿淡淡地说，眼角观察到总经理突然大变的脸色，心里竟然觉得雀跃。

　　“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将不能再与大家并肩奋斗。”

　　总经理失态地上台想要拉住她，但终究没有拉住。这一幕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想挫挫洛卿的锐气，并没有想过她会毫无保留的离开。

　　如今北京子公司能正常运作完全应该归功于洛卿敏锐的视角和精准的财政预算，她这一走，这个烂摊子暂时很难有人能收拾。到时候母公司怪罪下来，总经理虽然不会被撤职，但他的职业生涯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洛卿旁若无人地走下台，朝顾源走去。顾源一看到她，立刻把她拉到一个角落。

　　“你疯了！你知道你这样做会给你带来多大麻烦吗？”顾源冷着脸，冰冷的字句从他嘴里吐出：“你这样一闹意味着你的职业生涯就到此结束了。没有一个公司敢再启用你，即便你有着无与伦比的能力。”

　　她看着他，无动于衷，只是重新开始打量这个风流公子。他叫顾源，母公司董事会也恰好有个人姓顾，叫顾知安。联系种种顾源的表现，洛卿敢确定他就是顾知安的大儿子。

　　“就算你不再想工作，难道你就从未为舒明康考虑一下？”

　　洛卿拢了拢风衣，将碎发别在了耳后，然后静静看着他：“你没来。”

　　顾源有些错愕，“什么？”当他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后，快速地说：“我不知道你这么介意，我以为你等不到我就会自己来了。”

　　“我介意。”洛卿忽然笑了，“我等了你一整天，你却是连一通电话都没有。当然，我们之间只是同事的关系，话也只是听者当真。但是你的爽约让我非常不高兴。”

　　顾源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也没必要把自己的事业当儿戏。”

　　“哦，身为母公司继承人的你也会担心这些问题吗？”洛卿说，“可惜我不在乎。有没有事业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况且你们不能动舒明康。母公司看似风光，可惜在中国市场你们完全是低能儿，如果没有了舒明康的支撑，你们在大中华地区就是亏损。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要明白。”

　　看着对面的男人终于褪掉了风流的面具，露出冷酷的本性，洛卿继续说：“你还没有发现吗？我姓洛。”

　　“对不起，看来是我不该招惹你。”

　　“不，是我把你的兴趣当了真。你只是觉得我有趣而已，帮帮我也不太花时间，所以才会出现在我周围。”洛卿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我猜猜你为什么没有联系我。是因为你和总经理忙着商量怎样架空我的权力，还是因为你有了个难缠的新女友？”

　　看到顾源的脸色微变，洛卿知道她猜对了。

　　“你们想多了。我只是想换个环境而已，况且也觉得你这个人真的不错，并没有想要帮助舒明康培植势力。”洛卿仰着头骄傲地笑了，“你忘了吗？还是你说的，我是公主。既然我是公主，我就不屑于用灰姑娘下三滥的手法。”

　　顾源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瞬，拉住了她的手腕：“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既然觉得对不起，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做？”骗取她的信任，让她死心塌地地为新公司做事，当差不多的时候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好让她变得更顺从？

　　只是很可惜，她姓洛。

　　顾源在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后就有些愣愣的，她也无暇去想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步走出了宴会厅。当她跨出那一步后，整个视野黑暗下来，原本化掉的雪水重新结冰，刺骨的寒冷让她认清了真相。

　　时至今日的种种，真的像一场闹剧，原本以为她已经百毒不侵，结果发现她还是会伤心，还是会觉得不甘。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差十几分钟到午夜十二点。

　　果然，十二点之前都是灰姑娘的天下。

　　“阿卿！”顾源追了出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和焦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他死死抓住洛卿的手腕，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

　　洛卿点点头，“你问吧，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顾源斟酌着，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英挺的眉毛皱了起来。正当洛卿准备离开，他忽然带着异常的温柔，轻声问她：“如果有来生，你想做一个什么？”

　　洛卿想了想：“我想做一棵大白菜。”如果有上帝，她一定会诚心祈愿，她不求来世，只希望灵魂灰飞烟灭。当时的洛毓听到她这个说法，笑的阴郁。

　　洛毓说：“那是因为你这一生什么都有了，所以觉得了无遗憾。”

　　那如果非要有来生呢？

　　洛卿回答：“我愿意做一棵大白菜，干净、简单，短短的一生的终点就是被人食用，再无其他。”那才是一种真正的幸福。

　　听到那个答案，顾源似乎有些激动，她惊讶地发现他的眼角似有泪光。看来以前一个人也曾这样对他说过，而这个人不属于他能接触的范围了。

　　洛卿自嘲，原来他和她一样，都是被灰姑娘抢走幸福的人。

　　直到此刻，他在她心中再也不是王子，而洛卿的王子真的只存在于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