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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八章 鸢鸣萧萧风四起(下) ...

  •   “二小姐,已经到了局儿胡同了。”

      青布幔马车慢慢停下来,赶车的柳府陪嫁来的家丁跳在一旁。采雅从车里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方回身挑起车帘,服侍含烟下车,一面笑道:“这就是王妃说的那所宅子啊?真的是青青姑娘自己的?”

      “傻丫头,这还有假?”含烟轻柔地笑着,款款迈出来,也是纵目看了看,方叹道:“这里我也一向少来,看来青青倒还弄得有声有色嘛。”

      青石板铺就的小街对面,是一套青瓦粉壁的“口”字形四合院,东南角的大门颇显雄壮威武,影壁上“福禄寿”的砖雕精致有序。应门的老者引着含烟和采雅缓缓行入,一路望去,只见院内宽畅舒适,正房、东西厢房、北厅各三间,屋顶低缓,檐枋彩绘,花替雕刻,简单古朴。走在这样干净利落的小院里,听着隐隐传来的朗朗读书声,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了。

      “林老伯,现下青青姑娘不在,那些孩子又都在读书,我们就先不去打扰了。”含烟对那老者温言道。又回头笑着看采雅:“不过好在我在这里还有间客房,以往留了不少东西在里面,现在正好用得着。”

      老者见含烟如此说,应了一声去了,含烟则自带着采雅,轻车熟路地往西厢而来。

      这西厢小小的房间内虽是长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却是异样的整洁,一望可知必是每日洒扫的。含烟入门来,自笑了笑,便回首吩咐采雅去和林老伯要些热水来梳洗。

      “真不知我这王妃的身份与情感,能否与这衣裳一样,换掉,就换回原来的自己?”

      待到采雅端了铜盆进门,却正听到含烟这样的感叹。采雅心中一动,忙放重脚步,又将水盆向架子上搁了,试试水温,将一条鹅黄巾子放入其中绞了绞,这才转过屏风,口中道:“请王妃净面更――”说到此,那个衣字却再也出不了口,只顾呆呆地望着。

      “好看吗?”含烟站在铜镜之前,早起采雅替她绾就的新云髻却已被拆开,结了一条长辫垂在胸前,身上的白绫绣襦也已换了一套天蓝粗葛布襦裙,又结了条月白的腰裙,以蓝色宫绦压住,这样的打扮,越显得她肤白胜雪,貌似梨花,别一番风流韵致。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分明是一身丫鬟的装扮!

      “王妃这是要出门么?”采雅还是没能压制住探问的冲动。

      “是啊。”含烟微笑点头:“我一个人出去走走。一会儿青青会回来,你跟着她在这里看看,有很多弟弟妹妹等着认识你哦。”

      采雅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只应了一声:“是。”

      ―――――――――――――――――――

      京城九门㈠之中最热闹的该数丽正门了。丽正门内一条长街,充斥着青楼、书场、戏班之类的所谓“下九流”。而这丽正门附近,最大的饭庄又要数“福来顺”,占地即广,菜色又全,更兼守着出城要道,每日里人来人往,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含烟在福来顺门口停住脚步,满意地抬头观赏着,耳畔却传来一个声音:“姑娘,楼里用点饭吗?”回头看时,却是一个笑眯眯的小伙计,见含烟望着他,一双眼睛更是喜笑地眯起:“我们这里的菜色都是上好的,价钱又公道,无论您是自己用还是代人订餐,我们都能保证让客人吃得舒服又满意!”

      “只是随便用点饭菜罢了。”含烟对小伙计笑了笑,跟随另一位迎出来的伙计往楼里走去。

      正是吃饭的时间,一楼正厅里早已人满为患,含烟跟着伙计来回穿梭了几次,还未找到合适的位置,正徘徊间,却听见了一声惊喜的叫声:“含烟姑娘!”

      听到呼唤,含烟一回身,正对上礼部给事中梁其山惊喜的目光。

      “原来是梁大人。”含烟微笑。

      “含烟姑娘是一个人么?梁某与朋友相约在此饮酒,已订了楼上的客座,姑娘如不嫌弃,一起坐坐如何?”果然提出了邀请。

      “这,怕是不方便吧?”含烟正要开口拒绝,不料伙计已接上了话:“姑娘识得梁官爷呀?这可太好了,正愁楼下没座位呢,得,我给您二位带路,二位这边请――”

      梁其山闪过一边,让含烟先走,一面说道:“正有问题请教含烟姑娘呢,却巧在这里遇上了,姑娘请。”

      梁其山一口一个姑娘地叫着,显是不了解含烟如今有了新身份,不过如今他待含烟也算执礼甚恭,和最初见到她时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了。含烟低头微笑,暗暗想着。

      说起来,这梁给事也算含烟的半个门生。礼部总监科举事宜,前年那一科柳太傅以礼部侍郎身份兼任主考,自然点卷阅文之事少不得含烟来参上一脚,梁其山的卷子则是含烟选在三甲里由皇上亲点的头名状元。状元及第,少年成名,自然少不得心高气傲,又加上中式之后即由皇帝授予礼部给事中之职,虽说官职只有小小七品,可给事中之职既可直接上书皇帝,又可对尚书、侍郎所做决定进行“科参”。出任此职,无异于成为皇帝私人,官职虽小,权限却大,更是多少人眼红之位。故此这位梁给事就职礼部以来,意气风发,言辞之间更少顾忌,在同僚之间颇负傲名。

      柳太傅虽任礼部侍郎,却是兼差,含烟更是少有在礼部走动,可也不免有些日常政务、公文交接之类,每每含烟犯了懒,也会在礼部直接处理,并不带回家中。时间长了,礼部大小官员对此也是熟视无睹。而这梁给事,却是看不过她的行径,虽不至上书弹劾柳太傅,亦屡屡面带愠色,颇有微词。个中原因自然很好理解:这些“文人”每每清高自许,“男尊女卑”的思想已经深入其心,对含烟这小女子“僭越”、“牝鸡司晨”的作法又如何能忍?只是含烟生性淡薄,只顾自己偷懒,对旁人态度倒不十分在意,是以我行我素,对梁其山的冷言冷语只做听不见罢了。

      而梁其山的少年气盛终有一次出了问题。洪熙元年六月,宣宗即位,各国纷纷来贺,一时礼部大忙,含烟也督责了老父每日前去巡视。一日柳太傅带了含烟刚到礼部大堂,就见罗刹国㈡的使臣带着侍卫气势汹汹地前来问罪。说了半日,方才明白:原来梁给事前去驿馆传旨,说得兴起,不由添油加醋,竟妄传太后旨意,提及两国友睦,传示子孙之意。而罗刹使者偶然与礼部尚书杨荣谈及此事,杨尚书自然不知,使者自觉被骗,不由大怒,找上门来质问。

      梁其山见此情形,方大悔失言,此事若上达天听,便是假传懿旨,实是欺君之罪。然亦别无良方,唯有苦劝使者而已。含烟当时在场,见事情急迫,梁其山又后悔莫及,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上前进言道:“这事原委奴婢恰巧知道,那日太后训示礼部,确曾提起此意,不过梁给事入礼部时日尚浅,并不知太后每提及贵国必定以此戒示臣民,却并无谕示贵国之意,是以反添误会。”

      有含烟如此一说,罗刹使者自是转怒为喜,而梁其山也从此待含烟如救命恩人般,鞍前马后,恭恭谨谨。

      ―――――――――――――――――――

      ㈠京城九门:老北京有内九外七之说,明宣德年间尚无外七门。内城九门:正阳门(初名丽正门)、崇文门、朝阳门、东直门、安定门、德胜门、西直门、阜成门、宣武门。
      ㈡罗刹国:在中国元明朝时称俄罗斯族为“罗斯”或“罗刹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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