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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璟廷,我们两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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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澈午饭之前便走了。我留在屋子里拨动香炉里的炉灰,心里苦的难受。我不在乎苏澈算计我,我不在乎苏澈害我,我只是那样难受,我的璟廷,我原以为无论如何会替我遮风挡雨的璟廷,却是那个将我推出去的人。
我牵着他回易仑山上,我向他哭诉师姐的恶行,我缠着他给我做《信中轶事》的材料,我抱着他的手臂说我不想嫁给我苏澈。
初遇时的天真,重逢时的惊喜,相处时的温柔,竟全是刻意。他说他在我被逼跳崖之后找了我两年,他说他不料我竟然会在信中城里,他替我写曲子替我挡去婚事。
“雾里看花隔一层,水中望月虚太甚,仙子可记,当年初晓黯黯,凡间巧遇,惊鸿一瞥,直叫我再思忆。
山一程,水一重,筝曲尽兮弦断之。奈何梦回当年故人远。蝶翩跹,花满袖,鸿雁寄情信难归。可叹回眸阑珊伊人绝。”
我甩着我那看不到的水袖,在屋子里反反复复的唱这一段。好似还能见那年给师父贺寿,那一日师父他笑的那般开怀。我与璟廷男女反串,他精致的女妆在月色下好看的不可思议,我摇着扇子挑他的下颚,他的眸色那般清澈透亮。
然,那样温存的记忆却在苏澈今天的话语里支离破碎的那样彻底。他对我的珍惜和爱护,却都是为了今日的利用。
午饭时,温宁带了饭菜进来。深秋里暖暖的日光透过红木窗柩照进来,我抱着膝盖躲在床头,看着温宁将饭菜一份份搁在桌子上。热腾腾的的雾气蒸腾出氤氲的香气,我有些赌气的自床上爬下来,继而也不用碗筷,直接就着盘子用手抓起了食物。花椒让我的舌头发麻,可是我还是拼命的吃。
温宁一巴掌拍落了我手里的鸡翅,然后瞪着我像是见了醉花阴里最不成事的姑娘。我踢翻了一侧的贵妃椅,然后继续拿起鸡翅啃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温宁坐在我身侧,眉头皱的厉害,“昨日曦漓的事情这么成功,晚上却见你不正常,怎么今日反而更不对劲了?出什么事了?”
我摇着头却不说话。温宁无奈的叹气,拿了怀里的帕子替我擦了脸上的油,“你啊。半点不教人省心。朱晓钱跟我借两个姑娘去,我下午不在醉花阴里,你乖乖的。有什么事自己理清头绪,想清楚了来同我说。”
我讷讷的点头。
温宁走后,屋子里的静默愈发闷的我难受。随意的抹了把脸和手上的油腻,我便跑出了屋子,可是推开门的瞬间,只见眼前的黑色飞云靴。
抬头,却是璟廷。他一袭深蓝锦服,气度衣着皆是如此卓尔不凡。他一直都是宫里的六皇子,在尔虞我诈与阴谋诡计里打滚的璟廷。只有我这般愚钝,自以为他念着同门情谊才万般维护我。
屋外风大,院子里枯黄的梧桐叶片随着秋风舞成一幅画卷。他在这样的背景里,直直的盯着我,却是欲言又止。
我垂着眼,却是再不愿多看他一眼。我从他身侧挤过,走过不出几步,却闻身后熟悉如斯的嗓音,“笙笙。”
我停了步子,等他的下文。我等着他同我说,苏澈都是骗我的,苏澈是在挑拨离间。可是,冷风自我身上一阵阵的吹过,我都未能等来他的开口。
我终是转过身看他,他静川明波的眉眼里微有颓色,眼眶微微的发红,像是委屈的小兽。我了然,这不是我的璟廷,不是那个溪水边纠正我唱腔的璟廷。
“璟廷,”我开了口才发现自己有哭腔,热水熨烫着我被冷风吹的冰冷的面颊,“教我唱戏的时候,你看到的是我,还是那个能替你达成目的的笙笙?把我护在身后的时候,你看我的是我,还是那个能替你达成目的的笙笙?”
朦胧的视线里,我看到璟廷朝我走近,可是我急于发泄,“可笑我被你这样推到苏澈手心里,却还躲在你身边说我不想嫁人。璟廷,我不怕他们害我,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弃我!”
骤然,风忽然都被隔绝了。璟廷胸口的温度,带着柔软的触感,触在我脸侧。他的发随着风拂过我的脸,有些微的刺痛。
他的脸埋在我的颈侧,我听到他瓮声瓮气的说,“对不起,笙笙。”
对不起。
那就是默认了,他所做的一切了。
“璟廷,你给我梨园茶会的门票,让眉姐姐给我换衣裳上妆,就是为了把我推给苏澈么?你何必这样大费周折,你要什么我不会给你?易仑山上的两年,已经足够让我把身家性命交予你了。再见的时候,你直接同我说你要什么不就好了?何必逼我到这个地步?而且,我明明早就同你说了我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不信我?”我推开他,垂着眼不看他,我们俩的衣衫下摆在风里缠在一处,可是我与他,却即将陌路,“谢谢你那两年在易仑山护着我。那些便抵过你对的谋算罢。我们,两讫了罢。”
静默在我们之间流转,我知晓他明白我所说的两讫——自此互不亏欠,他对我的好与他对我的利用两两相抵,自此情谊消弭,不复再见。
他狭长的眼渐渐的垂下,睫毛轻颤若蝶翼,我不曾见过这般脆弱的璟廷,可是我不会再以为他是真心的因为要与我决裂而伤心。
“对不起,笙笙。”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好若自语。稍作驻足,他便自我身侧走过,离开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干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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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回来后,本欲安慰我,却见我躺在屋子里吃果子。
“哟,还能吃下果子,看来没事。”她说着朝我身侧一躺,“你给我敲敲背,酸死了。今日在朱晓钱那儿教那几个不成器的跳舞,累死我了。”
我爬起身,然后拿起床上背着的小锤子,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敲。静默了许久,温宁终是开口,“有什么事,我不愿逼你。只是我把你捡回来,我总得对你负责。混不下去了,还记得我在醉花阴里罩着你就得了。”
我瞪大眼,不让眼里的湿润流出,嘴里却还是不依不饶,“你少矫情了。恶心死我了你。你是想男人了?”
“呵!我想男人?”温宁坐起身,斜睨我一眼,“我对男人的心思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绝了,不然至于来做老鸨么?记着,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男人,想活着,能靠的只有自己一双手。”
“嗯。”
“后面就是苏澈大婚了,你要去么?”
“去!”我咧出一个笑,“我不去的话,《信中轶事》不是没得能写?”
温宁揪了揪我的发,“不错。有觉悟。”
然,如果那时的我能够预见后来会发生什么,我一定死都不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