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黛大西

5、顶楼

　　顶楼是一个很好玩的故事发生地。
　　比如世界奇妙物语06电影版中的第二个故事，灵魂换身，就发生在公司的顶楼。或是医生杜明里，杜明和师姐在顶楼相识和熟稔。或是女高怪谈里无数个从顶楼跳下的年轻躯体。
　　高中时候，我也常往顶楼跑。
　　从六楼再往上走几步楼梯，有一扇破掉的木门，门口堆有几块木板，旧沙发，角落有一些瓶瓶罐罐，一尺厚的灰尘。木门有时紧闭，有时半开，有时候全部敞开，风迎面扑来，凛冽的风，夏天的时候感觉凉爽，冬天就比较冷了。拉开木门，便是水泥色的顶楼，正对木门的地方，是一堵高过头顶的墙，墙顶端有几根粗铁丝，人坐在上面，粗铁丝恰好能将身体拦住，不至于掉下去。墙的另一边和这边一样构造，但另一边的门被封住。墙的左右是一样高的墙，同等栏杆的功能，扒着粗铁丝往下看，楼下的水池成了一副平面画，人变成一些黑点在画里移动。顶楼的后方有座山，郁郁苍苍的树木，几户人家，白墙青瓦，山尖处有个水塔，像根针，直指天空。
　　很少有人上来这个顶楼，它像一个孤岛，安静而空荡。有时呆到半夜一两点，天空呈很深的黑蓝色，几乎没有云，风刮过发出呜呜的声音，有些苍凉。或是一些无聊的下午，跑顶楼去，什么也不做，而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不见阳光。
　　其实那个时候，呆顶楼的不仅只我一人。只是后来，便只有我一人了。再后来我也不去顶楼了。高中毕业后，大学期间，开始一两年，每次回家还会跑高中学校看看，有一年寒假还去了一趟宿舍顶楼，后来毕业后就没再怎么去过。
　　物是人非，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又不是那个学校，顶楼还是那个顶楼，又不是那个顶楼。
　　其实你看，这才不过六七年的事情，却像过了小半辈子，恍若隔世便是如此，不愿回想又不想真的遗忘，过去，在脑的褶皱中渐渐扭曲了真实的模样，失了真，变成潜意识里想要满足自己无法说出口的欲望，的样子。记忆中的过去究竟有没有真实发生过，好多事情是不是，只是我的编造，而从被我伪饰后的记忆中，又可以看出我潜意识里什么样的欲望。
　　我说顶楼总是一副灰扑扑的样子，我说那时候的天空总是灰蒙蒙，阴沉又难懂，我说风将你我的睡衣吹涨，像滑稽小丑，我说风呜呜呜呜的好似一直在哭。
　　后来，我设计过很多的故事，里面都有顶楼这一背景，有时候是人从顶楼跳下去，或是趴栏杆上发呆，或是一个人大声唱歌。我将记忆揉了进去，同时慢慢丧失自己的真实记忆。
　　渐渐的，我开始回避那些能记忆起过去的话题，或是那些能回忆从前的符号，它们像不堪回首的丑陋伤疤，用长衣袖遮住，不去看，别人也看不见，久而久之自己也会忘了。其实，要生活下去，就回避不了，如此，用伤疤遮蔽伤疤，用记忆覆盖记忆，一层，一层，一层堆积下来，渐渐铜墙铁壁。
　　其实过去已经过去。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可不想像祥林嫂不停追忆似水年华，何况那还不是似水的年华，只是过去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其实，其实我们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