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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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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汁在桌上凝的久了,是褐色,呈胶状。无心收拾碗碟,支着下巴两眼空放。你的音同笑,在我眉间汇聚,嘴角微扬。又到了说故事的时间,这次,该从哪里开始呢?是了,从初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吧。这世间总有些事或人是你想避却避不掉的。你们的初见,被世人传诵成了爱的经典,可真正的故事,却不是那样。
依然清晰记得那是在清明雨过,栀子花越过枝头绽香气的午后。你横拖竖拽的把我往街巷扯,说是采第一茬花的精气,有益修行。我知那不过是借口,繁华的街市,巷口那鹤发阿婆蒸的花糕才是你的目标。有货郎起挑,沿街吆喝,担子上颤着的胭脂水粉,引了一群囊中羞涩的小媳妇,远远的跟着。你起了玩心,找个无人的角落,扮了个俊俏的货郎,念着诀,将前日子从京城廷芳阁搜集来的水粉,满满的盛了两担,承起挑子,有板有眼的走出了巷子。我微笑着摇摇头,向巷口走去。阿婆的糕向来是抢手的,且一天只卖几屉。是我到的早吧,阿婆四周,还没围几个人。初晨还沾着露的栀子花便被她的孙女采了下来,只取花瓣隔水微醺,加蜜糖,怕金器伤了味,只用竹刀细搅,再上屉蒸。分隔开的花蕊,兑淡淡的桃花酿,加绵白糖浸泡。从药郎那里收来上好的野葛根,被细细磨成了粉。兑多少水,加多少料,是阿婆不传的秘技。待花瓣蒸成膏状,葛粉已和花蕊酿糅合的均匀。食材经阿婆的手幻化出一朵朵洁白的花儿样,用竹勺点膏成蕊,不一会儿便摆满了一屉。时间拿捏的妥当,出锅的那一瞬,花糕的香竟能将整条街的花味掩去大半,随即香味转淡,同满街花香融为一体,勾的街前玩耍的小屁孩儿们,撒开脚丫子奔回家缠磨娘亲。我向阿婆点头问好,她孙女乖巧的从屋里拿来新编好的竹篮,替我装了小半屉。正要付钱,阿婆却摆了摆手告诉我,这是她最后一次做糕子了,女儿女婿在他乡赚了不少钱,要接她去养老。阿婆笑的开心,我却满是忧虑,她印堂的一抹黑气告诉我,那是客死异乡之兆。忍不住掐指算了将来,不孝的儿女,狼子野心,生意失利便动起了老人家的念头,可这叫我如何开口。灵机一动,防身之法也许有用。可欲避血光之灾必要灵物做媒。我看遍全身,除了这一身罗衣,便是傍身的几锭银钱,哪来的灵物啊。手掠过头,触到了簪,没多想便拔将下来,施法化簪成玉符,让阿婆贴身收好。阿婆看我一脸凝重,也没推辞,浅浅的道了声谢。我拎竹篮转身,突觉背后有些凉意。你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铁青着脸,冷冷的说了句怀璧其罪后,抽身离去。
我知你是恼了,却只当你是恨我不珍惜你送的东西,急急的追了出去,又是道歉又是作揖。你只是不理,是我蠢钝,没看出你眼中的惧。捧着花糕,你走我追,转了几个弯,便在那西湖之滨撞上了个书生模样的路人。没做停留,我们走了开去。可你神色开始不对,而后放慢了脚步,阖上了眼。过了良久,才长长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是来了。”你说这话的时候神色看不出悲喜,只是淡淡,无生气。
“青儿,你信命么?”你回头对我说。
“不信。”
“我们的命数是早已定下了的,无论你多么努力去尝试,去改变,却始终躲不开那个结局。”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说的响亮,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你含笑,伸手摸了摸我的鬓角,手微温,颊上挂着泪,却很快被风干了。
“小姐,您的罗绢。”书生紧随,半弓腰,递上了你的帕。
你匆匆收了手,巧笑倩兮,玉立婷婷的向他称谢,只转了半身,展了三分颜色,便把那呆头呆脑的他迷的丢了魂,落了魄。
我不懂一向对人间男子不言苟笑的你,怎会突然展现这样一种风情。只知道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非得喊出来才畅快。那时还不知道这便是妒呢,完全听不见你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你笑的谦和,温婉动人,一如京城里那些官家小姐的模样。
有什么好笑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捧着竹篮子,气鼓鼓的转身,“我去看看阿婆。”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避开,你只是摆了摆手,没问也没做挽留。
看不到,是不是就会好受一些?可重重踏在石板路上的我满脑子除了你还是你。
回到巷口,阿婆已经开始收摊。印堂的黑气没如我所想的转淡,而是变浓了。我很是奇怪,背手掐指。怎么会是这样?手中的竹篮掉在了地上。花糕散了一地,滚了尘,被鸡牵了去。
不远处阿婆的孙女挂着玉符,唱着民谣,跳着步,收拾着包袱。也会由此招得她爹娘见这玉符贵重,起了邪念。老人家毕生的积蓄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贪欲呵。万路总是同归吧,我开始有些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