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飘飘》一粒南国豆

5、搭讪

　　很小的时候听爸说过，在母鸡下蛋的地方有一条河，叫百恋河。那条河古老，美丽而且神圣。他说他在百恋河畔的小镇附近当过兵，流过血，当年他们吃的就是百恋河的水。
　　这就是爸讲的百恋河了吧？！
　　河水淙淙，清澈见底。孟小雨来到百恋河边，斜阳下她看见一个女人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从石阶上慢慢爬上来。孟小雨觉得，这女人年龄和妈妈相仿，但妈妈显得比她年轻漂亮。
　　望着女人慢慢远去的身影，心想妈妈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子了？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子了？……想着想着不觉心一酸，两眼朴筱筱掉下一串眼泪。
　　“姑娘？”
　　一个粗浑的男声突然从背后响起。孟小雨闻声回头，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站在身外两米的地方，正用慈祥的目光望着自己。她迟疑了一会，“哦，叔叔。”
　　“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孟小雨怔了一下，她用警惕的眼睛打量起眼前的老人来：老人柱着一根龙头拐杖，上穿一件旧的紫色衬衫，下着一条半新旧蓝黑西裤，脚穿一双黑色宽带皮凉鞋，一头花白的长发，咧嘴的时候嘴角两边堆起许多刀刻一样的皱纹，右腮一块鸡蛋大的疤痕十分显眼，他的目光慈祥中也散发着逼人的锐气。孟小雨打算不再搭理他，她俯下身子，双手支着下颌，用一种淡淡的冷漠望向远方。
　　“怎么不说话？”
　　孟小雨有些不耐烦了，她瞟了老人一眼，说：“说什么呀！我这有事，爱说你一边说去好吗？”
　　估计这老人没想到这姑娘脾气有点臭，但这种感觉反令老人来了兴趣似的，他轻笑一声，说：“看你愁容满面，郁气浮生，一看就知道心里有事。”
　　孟小雨翻了他一眼。老人接着说道，“第一，你刚到江东，而且一个人；第二，你生活还没着落，正为今后犯愁；第三，你想家了，所以你跑这来看河。怎么样？我说的对吧？”
　　老人的每一句话，仿佛在一层一层揭开她的秘密，心里顿时一阵紧过一阵。
　　“可能你会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告诉你，我也曾经像你一样苦闷过，彷徨过，为生活挣扎过，甚至想过……”
　　老人没有说下去。孟小雨等了半晌，抬起头，只见老人默默望向远方。节能灯从三米高的灯柱上投下的白色光线，把他的影子模糊却又很长地重叠在孟小雨身上。孟小雨幽幽地问：“甚至想过什么？”
　　老人回头看着孟小雨，许久才问：“你想知道？”
　　孟小雨肯定地点点头。
　　“我甚至想过自杀。”
　　“为什么？”
　　“这是我的秘密。”老人长叹一口气，“三十年了！没人知道我这个秘密。现在相信了吧，小姑娘？为什么我知道你是刚到江东，而且是一个人？为什么我知道你生活还没有着落，正为今后犯愁？为什么我知道你想家了，所以跑这来看河？因为三十年来我是第一次看见像你一样的人像你一样呆在这里。”
　　“你真会开玩笑。”
　　“不。小姑娘，你说错了。”
　　“难道你天天跑这里看河？”
　　“除非我病了。”
　　“为什么？”
　　“我说过这是我的秘密。”
　　过了一会，老人接着说：“其实这是一弯泪河。”老人的语气顿时有些悲伤。
　　“泪河？呵呵，有意思。”孟小雨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老人默默点点头，“下面流淌的是眼泪，无数人的眼泪，也包括我的眼泪，今后流淌的，或许会有你的眼泪。”
　　“叔叔，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不明白就好，或许今后你会明白。”老人抬腕看看表，然后双手按着拐杖头，“时间不早了！有缘份还会再见。”说完笨拙地转过身去。俏丽的脸迎着几近迷幻的灯光，一直到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被黑暗完全吞噬掉。
　　孟小雨收回自己的目光，投向黑暗里很近又似乎很远的那些灯火，心底里渐渐漫上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寂寞。
　　十多分钟后，孟小雨起来往回走。她觉得自己的心格外沉重，老人的情绪仿佛像病毒一样传染了她。
　　夜晚是属于年轻人的，但好像不属于她。街灯与商铺里的灯把光线都洒落在所有年轻人的脸上，五光十色，一张张灿烂得像盛开的花朵一样。而她，心沉得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没了兴趣似的，只知道默默地往前走，带着无尽的失落徜徉在泛光的人海里。
　　小巷子像一条深长的幽谷，两边的墙上各自承接着从对方人家窗户斜下来淡淡的光线，把小巷子折射得隐隐约约。
　　突然，有两点荧光出现在眼前，它们沉浮着，像在嬉戏。很久没有见过萤火虫了！孟小雨下意识慢下来，望着浮游在身边的两个光点，她伸出手去想捉住它们，一粒荧火像是发现了危险，蓦地就逃开了，却撞到了墙上，然后就掉进墙根下那发臭的水沟里。
　　十分巧合的“二”。它们。她和他。林晨光的身影不可控制地跃进她的脑海里，于是鼻子突然一酸，眼睛就朦胧得看不见了。要不是水沟里脏，她真想把萤光捞起来，然后放在掌心上，让它有机会重新飞翔，去追赶它飞远了的伴侣。
　　回到家里，孟小雨一进门就把鞋子踢掉，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光线穿透了薄薄的眼皮照射在瞳孔里，把眼睛照得发涩。是墙上那该死的灯管吗？孟小雨慵懒地转过身去，面向墙壁，誓把睡觉进行到底。
　　背后渐渐感到了灼热。她猛地一把将被单掀到了地上，恼怒地趴起来，睁了睁眼睛，只见太阳像一面镜子挂在窗外，如火般的光芒把她的眼睛灼得生疼。她低下头，“才睡着的呀！怎么天就亮了！”孟小雨像厄运降临般悲怆，她给床狠狠拍了一掌，然后飞身下床气势汹汹直奔窗户，哗哗两下就把窗帘拉了个严实。
　　强烈的太阳光被挡住了，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孟小雨坐在椅子上打算再打一会儿盹，刚合上眼睛，抽屉里的手机突然狂叫起来。
　　孟小雨记得自从来到江东以后手机就从没响过。她怔了一下，拉开抽屉，看见上面显示的名字后心才平静下来。
　　“小雨吗？赶快来一趟。”电话里是马秀玲的声音。
　　孟小雨让马秀玲急切的声音又吓了一跳，她觉得全身肌肉突然收紧，血液倒回心脏，留下脑袋一片空白。
　　“玲姐……有事啊？”她试探着，手在哆嗦。
　　“哎呀，忙死了！”不知道马秀玲在跟谁说话，声音急切又不耐烦。说完一句她又对孟小雨说：“等会儿再说吧！”
　　“我……”电话那头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