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相待》缭乱如斯

2、复明

　　那人走后没多久，我就被人接入八贝勒府。
　　临行之时，张先生颇为忧虑。
　　“隐泉姑娘，你可知刚才那一行人什么来头？别的还罢了，里头居然有八爷和十四爷！”
　　我微微惊讶，难道是他们？
　　“八爷乃是康熙爷的八贝勒，十四爷则是他的十四弟。”
　　“噢，”我淡淡应了一声，“那又如何？”
　　张先生静了半晌，笑道，“算了，是我多虑了，那又如何？你一定能够过的好的，你一定能够过得好的……”
　　他反复说着，不知说给我还是他自己，没想到这个人还是对我很关心的，是个好人，我记住他了。
　　八贝勒派的人扶着我刚要走，张先生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腕，他对来人说请等一会。然后他就攥着我的手腕，声音激动。
　　“隐泉，别去了！跟我走吧！我一定也能治好你的眼睛！我一定会……”
　　“嘘，张先生，别说下去了。你这样，是想为我毁了你，还是让我为你毁了我？”
　　趁他愕然，我急忙跟着来接我的人走了。这个非常具有浪漫主义精神的人居然会对我如此青睐，但我是不幸之人，岂能为自己再害一个，何况我沦落到如此地步，哪里有和他一起浪漫的资本。
　　“你叫什么名字？”
　　是他的声音，我刚要说话，就听到那个十分熟悉的欠抽声音说：“八哥问你话呢，快说！”
　　这个人真是个人物，三句话就让我对他无比熟悉。我倒是没有觉得他的话的内容无礼，但对这个人我可能就是不顺耳。
　　我下意识地微抿一下唇。
　　“张隐泉，隐藏的隐，清泉的泉。”
　　“喂，主子不问你就别说那么多，知道嘛？”
　　“十四弟……”
　　“我记住了。”
　　我淡定得让八贝勒和他十四弟有些意外，我却毫不意外自己一点脾气没有了，
　　“你能做什么？说来听听，让我看看我的银子花的可值。”
　　颇无情的话，但他说出来，却丝毫不刺心。有点害怕，因为我什么也不会。但我又是自信的，我信我在现代的知识、能力，我信总有能帮上他的地方。而且我信，信我们之间一定缘分匪浅…
　　“您需要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付管家——”
　　“老奴在。”
　　原来屋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真是做到了奴才的最高境界，主子不叫他都没有人能察觉他的存在。我以后，大约也要做这样的人吧。算了，不论怎样，都值了，我要的就是光明。
　　“先安排她住下，然后请好大夫给她看眼睛。”
　　“是，八爷。”
　　“隐泉谢八爷。”
　　我坐在凳子上，眼前黑漆漆的，屋里的温度很低，我把头埋在胳膊里试图暖和一点。满腔都是酸苦，我好想念爸爸妈妈，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再醒来是被人尖刻的嗓子叫醒。
　　“哟，这就是八爷‘买’回来的狐狸精啊——”
　　“……”这是在说我么？
　　“主子您高看她了，她这副德性，连当狐狸精都没资格。”
　　另一个女人说，我很好奇，既然我没资格你和你主子为什么还要来在我头上踩一脚。“买”回来的怎么了，因为是这样，我就没有一丝尊严可言吗？再说我又不是你“买”回来的，也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吧？
　　一只凉凉的手挑起我的脸，我打了个颤，好冷，昨天就那么睡过去了，大概只有脸是热的吧。
　　“还不快给主子请安！不懂规矩的骚狐狸！”
　　我忍住了一口气，问道，“请问您是八福晋吗？”
　　话音未落，脸上已经热辣辣地挨了一巴掌，这女人不是八福晋，我在昏过去前只来得及这么想…
　　混沌的黑暗与寒冷中，有温暖干燥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然后眼皮被强行翻开。那人折腾了很久，我在半昏迷状态中努力配合着。因为我知道，这一定是来治我眼睛的大夫啊。
　　“姑娘的眼睛是外伤所致，有两种治法，一种比较慢，另一种比较快……”
　　“越快越好，钱去帐房支。”是那个低沉的付管家。
　　大夫又和付管家说了几句，我早已撑不住，大概听到几句什么“体质有异”什么“命格甚奇”…迷糊中焦躁得不得了，内心深恐大夫知道了什么，更怕他去告诉八爷什么，可无论我怎么“深恐”，终于没能清醒过来……
　　混混沌沌地度过了不知道多久，其间似乎被人喂过几次粥几次药，眼睛也被敷上了什么东西…
　　再次睁开眼，我被强烈的光感刺激的马上闭上了眼睛！我的眼睛？！我不敢置信生怕是自己的幻觉，我缓缓地睁开眼，看到老旧的屋子，金色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我头晕目眩地爬起来，打开门就看到了一庭浓绿。
　　此情此景前生不知见过多少次，但此刻，它在我眼里是最美，美得令我牙关打颤。我抬头，以零度角仰视天空，直到泪流满面。
　　“吾厚、吾德。”我声音嘶哑地吐出四个字。
　　“八哥头一热买回来一傻丫头。”
　　一个凉凉的带着嘲讽的声音，我抿抿嘴角，随后笑眯眯地回头。
　　“十四爷吉祥。”
　　他被我吓得退了一步，神色古怪地打量着我，“作为一个姑娘家，你还是打理一下你自己吧……”
　　说完，他就飞似的跑掉。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记着自己以前长得还可以，就算几天没有梳洗，也不至于把他吓成这样吧。不过想到八爷可能会传召我，所以我还是决定梳洗一下。旁边的厢房里有火炉，我做了热水，认真地洗脸，用皂荚洗了洗身体，把头发打散重新梳好。水波荡漾中，我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下巴又尖了，眼睛特别水润。
　　过了一会儿，付管家派小厮来叫我去，我第一次看到了这位管家大叔。枯瘦而干练，徘徊在中年与老年之间。
　　付管家端详了一下我，“去向爷谢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