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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帮你学长洗个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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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研究生大楼前,已是傍晚时分,红霞漫天,路上人来人往。门卫室里陈阿姨正在嗑瓜子,玻璃窗里忽然戳进来一个大脑袋,陈阿姨被唬了一跳。
只一眼,她就判断出这个脑袋的所有者是个在读博士——头发稀疏,眼神呆滞,虽然还年轻,但却一脸暮气,活人微死,比她这个老人家的精气神可差得海了去了。
打开门,陈阿姨这才看到大脑袋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杵着的高个小伙一看就是个本科生,一头卷毛乱糟糟地脑袋上蹦跶,大眼炯炯有神,闪耀着这个阶段的大学生特有的清澈和愚蠢,让人想起学校小池塘里总是嘎嘎嘎乱叫的呆头鹅。轮椅上的那个她倒是很熟悉,属于这幢研究生男宿舍楼里少有的,让人赏心悦目的存在。
“噢哟,小蒋啊,这是怎么了?”陈阿姨十分怜惜。
蒋言微微笑与阿姨打招呼,解释自己只是骨折。
陈阿姨嗔道:“什么只是,你看你这都瘸了,生活多不方便啊!”
纪松竹不由侧目,研究生宿舍楼的阿姨比他们楼的热情好多,服务态度也跟学历挂钩?
朱祥顿觉有了知音:“昂,可不是呐,石膏得上一个月。呐,就这小子干的好事。”冲纪松竹抬了抬下巴,“阿姨,您先忙,待会儿我找您还有点事。”
“好好好,小蒋啊,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来找阿姨啊。”陈阿姨恋恋不舍地给三人刷开门禁,顺便冲纪松竹皱皱眉。
研究生大楼左转是一条走廊,两旁各有若干房间。一直走到走到最底,1031就是蒋言的房间了。
推开门,纪松竹的眼睛和嘴巴就变成了三个圈,顺着震惊之后的情绪就是气愤——明明是一个学校的宿舍,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与纪松竹他们拥挤的上床下桌的四人间宿舍不同,蒋言的宿舍是个两人间,仿佛一个小型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进门先是一个小走廊,走廊一侧是洗漱台,一边是卫生间。
走进去之后,房间两边靠墙各放着一张木质单人床,一张床上的床垫还没拆开塑封,另一张床则铺着整整齐齐的灰色三件套。
床头各摆放着两套写字桌椅,再过去就是一个小阳台。
嗅着空气里的清新,纪松竹福至心灵,怪不得这哥们打完球都不臭,感情住在这么环境优美服务周到的仿若酒店的地方呢。
他推着轮椅走进室内,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踩出一串清晰的脚印。
“你们研究生也住的太好了吧!居然还有保洁服务?”他发出由衷的艳羡与赞叹。
蒋言与朱祥闻言都是一愣。
朱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贼兮兮问:“环境优美吧?想不想住啊?”
想到自己那狗窝般的四人间,纪松竹顿时双眼冒光,摩拳擦掌:“导员,咱们学校本科生也能申请研究生宿舍?你早说呀!”
“不用申请也能住。”朱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是走导员您的后门吗?”纪松竹没想到,导员能量挺大,“那我们宿舍其他人都能申请不?”
“不不不,其他人不行,只有你。”朱祥笑得意味深长。
作为景观设计二班的辅导员,朱祥三天两头找纪松竹,当然不是因为看重他,基本以迟到早退旷课挂科补考或宿舍不达标为主。
真没想到啊,导员不仅没有嫌弃他,还对他另眼相看。纪松竹感动之余,有些疑惑。
蒋言却微微蹙起眉头:“师兄,我……”
朱祥冲他摇摇手:“你先等我说。”他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和蔼看向纪松竹,“今天这个事,你打算怎么办?”
纪松竹立刻切换到熟练的认错道歉模式,乖乖站好,低眉顺眼:“导员,蒋学长,对不起,今天发生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会承担所有的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这是刚刚他在车上用手机搜索的现学的。
“行了行了,是不是还想说青春损失费?”
纪松竹挠头,那得看还剩多少生活费,母上大人愿不愿意拨款了。
“我已经问过学工处了,像这种事情,肇事者要承担30%的责任,学院呢,作为场地提供者,也会承担70%。”
“好的导员,我肯定会担起责任的。”
“纪松竹,你不会以为,只要赔偿相关费用就可以了吧?”朱祥依旧笑吟吟。
“师兄,真不用……”
“你等我说完。”蒋言话没说完就被朱祥打断了。
“我也会带补品来看望学长的。”纪松竹搜肠刮肚,终于回忆起跟着爹妈为数不多的几次探病经历。
朱祥没好气瞪他一眼:“一个人承担责任,除了物质方面,最重要的是看能付出多少行动,纪松竹,你说对不对?”
这还能说不对吗?纪松竹嗯嗯点头如捣蒜。
朱祥忽又换了个话题:“师弟,海南项目的先期报告是你在负责吧?”
“对,下周五上报。”
“老板的意思呢,是咱们院里要创造一切有利条件,帮助你尽快恢复健康,确保学习和生活不受伤势的影响,平稳渡过这段治疗期。”朱祥微微一顿,将目光从蒋言身上转向纪松竹,仿佛在打量一个完美的工具,镜片后的一双眼饱含期待,盯得纪松竹一个激灵。
“所以,接下来的至少一个月,纪松竹就搬到这间宿舍来住,照顾你学长的日常生活,具体时限以恢复情况而定。”
蒋言还没来得及开口,纪松竹就惊得蹦起来:“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你刚才不是还想住过来吗?你不是说了要负责到底吗?男人要说话算话。”
是想住,但不是跟被自己整断了腿的陌生人住一屋啊。但这理由肯定不能直说,纪松竹挠头,搜肠刮肚:“导员,不是我不想负责,就是我这人吧,夜里打呼噜不说,声音还震天响,舍友都说我夜里跟台拖拉机似的。你看,学长已经受伤这么严重了,回头再休息不好怎么行。”
朱祥摆手:“小问题,我那有台呼吸机,回头就给你送过来先用着。”
纪松竹也来不及思考呼吸机是什么,索性继续自黑:“而且我脚还臭,虽然我自己不觉得啊,但我姐我妈都说特别臭,学长这宿舍这么香,回头给人熏着怎么办?”
朱祥更不在意了:“我那有专门喷脚臭的喷雾,好用得很,你看我就喷了,一点味儿都没有了。”说着还伸了伸脚,似乎在等纪松竹去验证。
纪松竹往后缩身子:“还有,我跟蒋学长也不太熟,就这么住进来多打扰学长。要不导员,你看能不能在这屋对面,或者隔壁给我安排一间?我保证随叫随到,既能照顾学长,还不影响学长日常生活。”
朱祥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换回了以往批评教育时的严肃面孔。
“纪松竹,你真以为研究生宿舍是可以随便住进来的?我现在是给你布置任务,而不是征求你的意见。首先,今天的这个事情,你是责任方,所有的后续问题应当由你承担。
其次,对门,隔壁,哪个宿舍里没住人?人家又凭什么让你住进去?现在这刚好空一张床,省去了多少麻烦。
第三,即便你现在说随叫随到,那如果你睡着了呢?手机没电了呢?或者是出去玩了呢?”
纪松竹哑口无言,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蒋言语气温和:“师兄,要不算了吧,学弟也挺为难的。你知道我的,习惯一个人。而且有轮椅,又住在一楼,生活上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轮椅是能给你打饭,还是能帮你晾衣服打扫卫生?更别说项目本来就时间紧任务重,这种时候就不要让这些生活琐事拖累你了。”
纪松竹越听越心惊,感情他就是代替轮椅做这些事?他灵机一动,“那个,要不,我给学长请个家政,哦不对,护工?”
“闭嘴,宿舍能给外面人进来吗?”朱祥狠狠地飞去一个眼刀。
“师兄,你也知道工作量很大,我习惯工作到深夜,有时候可能到凌晨一两点。研究生宿舍夜里不熄灯,我这种作息会影响同屋舍友正常休息的。”
朱祥抚掌大乐:“师弟,这不就巧了吗!纪松竹他们宿舍,查寝十次有九次熄灯了还在打游戏。到时候搬过来,他戴个耳机玩他的,你忙你的,互不打扰,他还能保持待命状态。我看呐,你俩作息非常合拍,简直是天作之合。”
纪松竹承认有一瞬间的心动,可以不熄灯通宵呐。随即又在内心疯狂摇手。不行不行,还是不行,虽说他确实要承担责任,但就这么搬过来跟个陌生人住一起也太那个了,至于到底是哪个,他也说不清。
蒋言微微垂首,夕阳的余晖从阳台的落地窗透进来,显得他神色模糊不清。指尖在轮椅上轻轻叩了几下,他抬起头,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那抹谦和淡笑:“师兄,你的安排很稳妥,就照你说的安排吧。”
“好。”朱祥欣然站起身,扫视室内,继而大力拍纪松竹的肩膀:“你先回宿舍把行李搬过来,我去给你办门禁卡,再买点东西就过来。”
纪松竹下意识转头去看蒋言,学长你会说就多说点儿呀,怎么这么快就投降了。
蒋言眉目舒展,脸上挂着点疲累,见他看过来,还微微笑了笑。这人一双眉压得很深,眼睫也长,垂眼时便遮住了眸子,难辨神色。眉间有些淡淡的川字纹,此时却笑得风轻云淡,仿佛他十分欢迎纪松竹入住似的。
“别发楞,时间不早了,你先拿点必需品过来。对了,这边宿舍没保洁,但你来了就有了,你就是保洁。还有,东西拿过来之后,别的不要紧——”朱祥一字一句砸在纪松竹的脑袋上,仿佛一个无情的NPC交代任务。
纪松竹眼神茫然地看朱祥翕动的嘴巴,他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朱祥说:“——最要紧的呢,是先帮你学长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