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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暗算 ...

  •   第二日,梅秀才起了个大早,细细梳洗了。那身缎子衣服被他压在枕下,睡了一夜,穿在身上平整的一丝纹路也没有,只是旧的很——幸而梅秀才个子又高,外形俊朗,穿上也很像个样子。米店主人送来早饭——稀粥馒头配上小咸菜,梅秀才吃了,又喝茶漱过口,方才向季府去了。
      这季府就在太白楼后的一条巷内,极其堂皇的一座门楼,几个长随模样的人坐在门外凳上闲谈。梅秀才递了自己名帖,只说是季老爷故交使人来访,渴盼一晤。
      一人接了名帖递到里面去。季老爷季维泽正在第三个小妾房中逗弄儿子,看了名帖并不认识,梅秀才又未报明故交姓名,只得暂舍下儿子,换了衣服来会。
      梅秀才正在厅中喝茶。这间敞厅是季维泽平日待客之处,水磨石铺地,一色花梨木桌椅,案上摆着时令花卉,墙上贴着白纸墨字条幅,收拾的十分清淡雅致。梅秀才看了,心里褒贬了一番,暗道:看这厅堂布置,此人倒还不是那等铜臭满身的俗商,给这样的人做事也还算不得委屈。
      正想着,只见湘妃竹帘一挑,一个高挑身材,身穿素色圆领缎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见了他拱手道:“梅兄久等,多有怠慢了。请问贵处哪里,是哪位故人叫你来寻我的?”
      梅秀才只当他是季老爷的儿侄之辈,季老爷不愿见客所以遣他出来应付,正恨季老爷架子大,只听那青年又道:“季某经商多年,人多事杂,一时也许想不起,请兄台多多包涵。”这才知道他就是季维泽。
      梅秀才只道季维泽这样的大贾,该是颇有些岁数了,却没想到如此年轻,看面相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清秀文雅,不像个商人,倒像个书生模样。
      季维泽见他只是上下打量,知道他是疑惑自己岁数,主动解释道:“季某少年从业,至今也有十余年了,旁人不知,见我是也常不信的。梅兄大可放心,绝不是冒名顶替。”
      梅秀才听了这才欠身微微施礼道:“季老爷年少有成,梅某实在敬仰之至。方才礼数不周,得罪了。”
      季维泽笑道:“好说,请坐。”
      两人分宾主坐下,仆从上来换过热茶。
      略寒暄了几句,季维泽又问道:“梅兄从哪位故交处来,到此有何贵干?如有季某可效劳之处,定不当辞。”
      梅秀才听他言语客气,更生了一层好感,按教他那人所说的答道:“在下年岁小,称兄实不敢当,我单名一个青字,季老爷叫我名字便可。至于那位故人,江潭朱老爷家有个朱二公子,可是季老爷旧时相识?”
      季维泽一听,脸上顿时升起两片绯红,支吾道:“是曾相识。”
      梅青听了,知道那人没有骗自己,放下心来大胆道:“我便是这朱二公子的好友莫逆,我因这回来,朱二公子听说,便让我来寻季老爷,说季老爷为人最是爽朗豪阔,极爱结交读书人的。因我来时走的急,他不得时间写信给我,只让我带话来说不久得了闲,就来府城访季老爷,再一处叙叙旧情。”
      他这里说的一五一十,因生平不曾撒这样大的谎,未免心慌,一时也没留意到季维泽已是气的浑身直抖。
      待他说罢,季维泽强忍道:“梅兄既然是朱二公子的好友,那么也就算是季某的知交了,只是不知梅兄此来,可已安排好下处?”
      梅青正等他这一问,马上答道:“来的匆促,还没定下。”
      季维泽道:“这样更好,我家里虽不轩敞,倒也还有几间房屋。梅兄如不嫌弃,尽可以住下,我也好早晚请教。”
      梅青大喜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季老爷好客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幸会了。”按梅青本来性情,这样的话平日是无论如何不会说的,只是他此时心愿得偿,高兴得紧,也就脱口而出了。听在季维泽耳里,更是十足一个打秋风的无赖口吻,心中更添厌恶。
      梅青匆匆回米店收拾了几样衣物,结算了店钱,就这样住进了季府。
      季维泽待他果然如同上宾,衣食用是不必说了,样样周到,季维泽自己也常去他房中对谈。两人兄弟相称,因季维泽大了几岁,梅青就称他“季兄”,季维泽呼他“贤弟”,家人奴仆都恭敬叫他“梅相公”、“梅公子”,梅青住的得意,渐渐也就忘了那时说过的瞧不起商贾之流的话了。
      这季维泽外表斯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实则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心地,惯于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的。这梅青贸贸然跑到他府里打秋风,还拿出朱家压他,他心里面恨的牙痒痒,恨不得马上就踢了梅青出去。
      忍耐了十余天,这日他走到梅青房里,对梅青道:“贤弟刚在我这里住下,按说不应劳烦,只是现下有件事,因事关财帛,思来想去不得合适人选,还是得劳贤弟替我跑一趟扬州。”
      梅青见他信的过自己,心下更加得意,道:“哪里话,我在这里打扰只觉不安,若能为季兄分忧,实在是再好不过。”
      季维泽喜道:“那最好,事情交给贤弟去做,我总可以放下心来。”于是将要去办的事细细交代一番,择日又给了一笔数目不小的盘缠,派了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人跟着去了。
      梅青上了船,顺着江一路往下。盘缠尽够,又有两名随从一口一个“公子”跟在后面,行李也不必自己操心,十分舒畅。
      没想到船行第二日到了一处荒僻岛上,船家靠岸休息,梅青在船上呆的发闷,便上岸走走,两名随从跟着。到了稍远船上人看不见的所在,两人凶相毕露,一个上前捂住梅青口鼻,另一个举起身上所携扁担便要照头砸下。
      梅青大吃一惊,情急之下举肘一个反击,正狠狠击在捂他口鼻那人的腰腹间,那人痛呼一声撒手退后。梅青及时矮身,右腿一扫,扁担未及挨到他头上,举扁担那人已被他扫倒在地。
      这两下是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大汉万没想到一个年少书生竟还有些身手,大意被梅青撂倒在地,又惊又怒,从地上虎跃而起同时扑向梅青。
      梅青见他们不依不饶,一副要置他于死地的架势,也怒上心头,摆开架势拿出看家拳脚,下了狠手,招招冲两人要害而去。若干回合下来,两个大汉已倒在地上痛呼不能起。
      梅青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身上,喝道:“说,为什么要害我?是不是见我身上有季老爷给的钱财,心生不轨想要图财害命?”
      那人不敢答,只是呼痛求饶。
      梅青弯腰又在他脸上“啪啪”两记耳光,打的他眼冒金星,恐吓道:“再不说实话,我把你俩丢在这儿,回船上只说你们失足堕江,把你们丢在这没人烟的所在烂了臭了!”
      这人还嗫嚅着,一旁躺着的那人却忍不住答话道:“不是我们想要图财害命,是季老爷吩咐,这一路上寻合适机会将你害了,再处理干净。”
      梅青惊怒道:“你敢胡说,看我不打烂你狗头!我并没有得罪季老爷,他为什么要害我?”
      这人道:“我也不知,他只说要害你,并未说缘故。我们也只是受人指使,还请梅公子留情,莫伤我们性命。”
      梅青狠踹他胸口一脚:“还不说实话!”
      这人的肋骨几乎都要被他踩断,痛的倒抽冷气说不出话来。先前那人见状,知道梅青是个心冷手狠的,不得已道:“季老爷确实没告诉我们。但小人猜想,可能是梅公子你跟他提了他先前在朱家那事,他才怀恨在心,想要害你的。”
      梅青问:“他与朱家不是旧交?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旧事?”
      这人道:“说起这事来其实这徽州城内人人心里都有个影儿,只是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他也读过几年书,你道他为什么不去应考,要做生意?那是因为他出身于娼优隶卒之流!”接着原原本本将他知道的都说于梅青,梅青这才知道自己是着了来拆字那人的道了。
      至于那人为什么要骗自己,此刻他也顾不上去细究,眼下他最恨的,还是那个季维泽。
      就算是他不该揭了他老底,抖出他的老东家来,那也罪不至死。想起季维泽这些日子来一口一个“贤弟”叫的何其亲热,心里却打着杀人的主意,他就深悔自己蒙了心,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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