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卫七

26、第 26 章

　　腊月里，长宁的满月宴办得格外隆重。
　　太后抱着曾孙女不撒手，承安踮着脚在一旁逗弄妹妹。这时玄十三快步进来，在扈啸如耳边低语几句。
　　"北狄来使？"高舒沅注意到丈夫神色微变。
　　来的竟是忽伦。他风尘仆仆，肩头还沾着塞外的雪花，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
　　"王兄临终前嘱咐，"忽伦单膝跪地，将木盒高举过头，"若得世子，必以此物相赠。"
　　盒中是一柄镶嵌蓝宝石的短刀，刀柄刻着狼首图腾——
　　这是北狄王权的象征。
　　扈啸如接过短刀，眸光深沉："阿史那他..."
　　"王兄三日前伤重不治。"忽伦声音沙哑，"他最后说...对不起沅姑娘，也谢谢摄政王。"
　　高舒沅想起那个在阵前大笑的北狄王，心中五味杂陈。原来阿史那临终前肃清了国师余党，将王位传给了主张和平的弟弟。

　　忽伦留在别院小住，带来了阿史那的遗物。
　　其中有一封写给高舒沅的信，字迹潦草，显然是在重伤时所书：
　　"沅姑娘：昔年一别，竟成永诀。当年你赠药救命，如今我还你太平...若得来生，愿不生帝王家..."
　　随信还有一本手札，记录着这些年来北狄与朝中某些大臣的暗中往来。其中一个名字让扈啸如震怒——竟是太医院院判。
　　"难怪陛下久病不愈！"他当即下令捉拿。
　　审讯才知，院判早在崔相当权时就被收买，一直在暗中给皇帝下毒。而指使他的人，赫然是已故崔相的门生——现任吏部侍郎。
　　扈啸如雷厉风行，一夜之间查抄了侍郎府。
　　搜出的密信揭示了一个惊天阴谋：这些人计划毒杀皇帝后，扶持年幼的宗室继位，好把持朝政。
　　"他们连继位人选都选好了。"扈啸如将密信掷于案上，"安郡王那个三岁的孙子。"
　　皇帝得知真相后勃然大怒，当即下旨彻查。朝野震动，数十名官员落马。
　　便在这时，忽伦提出要率北狄使团正式朝贡。这个时机恰到好处，既彰显国威，又稳定了边境局势。
　　"王兄说得对，"忽伦对高舒沅道，"有时候放下刀剑，反而能得到更多。"

　　谁也没想到，就在忽伦准备返程时，北狄突发叛乱。
　　以左贤王为首的保守派发动兵变，声称忽伦勾结中原，卖国求荣。
　　"左贤王是国师的旧部，"忽伦神色凝重，"他若得势，边境必将再起战火。"
　　扈啸如立即调兵遣将，却不是在边境陈兵，而是派出一支精锐随忽伦返程。更让人意外的是，领兵的竟是陈远。
　　"末将愿往。"陈远目光坚定，"与其在边境防守，不如助忽伦平定内乱。"
　　高舒沅连夜配制药材，让军队带上。临行前，她将一枚令牌交给陈远："必要时可调动'惊鸿'在北狄的人手。"

　　三个月后，捷报传来。
　　忽伦在陈远相助下平定叛乱，正式继任北狄王。他送来的国书中明确提出：愿永为藩属，开通互市。
　　第一个边境互市在云州开设那天，万人空巷。中原的丝绸、茶叶与北狄的骏马、皮毛在此交汇，曾经的战场变成了商埠。
　　这日高舒沅抱着长宁在院中晒太阳，承安举着一封信跑进来："娘亲！忽伦叔叔来信了！"
　　信中，忽伦邀请他们前往北狄参加那达慕大会。随信还附了一件小礼物——一对手工打造的马鞍，正好适合承安和长宁。
　　"爹爹，"承安期待地望向父亲，"我们能去吗？"
　　扈啸如将妻儿拥入怀中："等长宁再大些，爹爹带你们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春风拂过庭院，吹动承安手中的信纸。那上面除了国事，还有一句私语：
　　"王兄葬在了灵隐寺望得见的方向。"

　　边市开通后的第一个秋天，云州城外人声鼎沸。
　　高舒沅带着承安在集市上闲逛，孩子对北狄商人带来的各色货物充满好奇。一个卖羊毛毯的老者用生硬的汉语招呼："夫人，上好的羔羊绒，给孩子做冬衣最暖和。"
　　承安伸手抚摸柔软的羊毛，忽然用流利的北狄语道："老爷爷，这花纹是狼头部的样式。"
　　老者大吃一惊，高舒沅也颇为意外。原来这些时日承安跟着忽伦派来的使者学习，竟已能说一口地道的北狄语。
　　"世子天资聪颖，"随行的北狄使者赞叹，"若有机会去草原，定能成为联结两族的桥梁。"
　　这时集市另一端突然传来骚动。几个北狄打扮的汉子正在殴打一个中原商人，声称卖给他的茶叶掺假。
　　高舒沅上前查看，见那商人鼻青脸肿，却仍死死护着茶箱。
　　"诸位且慢，"她以北狄语说道，"若是茶叶有问题，也该由市令处置。"
　　那几个北狄人见她气度不凡，暂时停手。经查验，茶叶确实被掺了柳叶，但商人坚称进货时并不知情。
　　"这是有人要破坏互市。"高舒沅敏锐地察觉不对。
　　果然，当晚就有人在市集散布谣言，说中原商人都是骗子。更糟糕的是，一队北狄商人的驼队遭劫，货物尽失。
　　消息传回京城，朝中主战派又有了借口。连月华公主的丈夫林墨都上书建议暂时关闭互市。
　　"不能关。"高舒沅对扈啸如道，"这是有人故意挑拨。"

　　扈啸如亲赴云州调查。
　　在劫案现场，他们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劫匪使用的箭矢竟是朝廷制式。
　　"这是要嫁祸给朝廷。"扈啸如冷笑。
　　高舒沅则从另一个角度入手。她让"惊鸿"调查那几个闹事的北狄人，发现他们都来自同一个部落——狼头部。
　　"狼头部是左贤王的旧部，"忽伦来信证实，"他们一直反对互市。"
　　更让人意外的是，在那批掺假的茶叶中，发现了江南特有的香粉。这香粉只在一家商铺出售，而这家商铺的老板，正是已故吏部侍郎的远亲。
　　"原来朝中余孽与北狄残部勾结，"扈啸如眸光转冷，"倒是小看他们了。"
　　为引蛇出洞，扈啸如故意放出消息：三日后将有一批贵重丝绸运往边市。
　　果然，劫匪如期而至。但他们没想到，护送车队的除了官兵，还有陈远率领的精锐。
　　激战中，匪首被生擒。揭开面罩的刹那，所有人都愣住了——竟是太医院院判的儿子。
　　"父亲被你们害死，"他狞笑，"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审讯得知，他们计划制造混乱，挑动北狄各部对朝廷的不满，好趁机扶持左贤王之子夺位。
　　便在这时，边市突然起火。混乱中，承安为救一个北狄小女孩，险些被倒下的货架砸中。

　　承安受伤的消息传开，在边市引起轩然大波。
　　那小女孩的父亲是狼头部的长老，他带着全族人来营地请罪。
　　"世子为救小女受伤，"长老跪地献上佩刀，"狼头部愿永世臣服。"
　　更让人动容的是，曾经被救的北狄商人自发组织护卫队，日夜守护营地。曾经互有芥蒂的两族百姓，在这场意外中渐渐凝聚。
　　伤愈后的承安成了边市最受欢迎的人。无论中原还是北狄的孩子，都爱围着他听故事。
　　"娘亲，"承安靠在高舒沅怀中，"为什么大家不能一直这样和睦相处呢？"
　　高舒沅轻抚儿子的头发："因为需要有很多像安儿这样的人，用心去搭建理解的桥梁。"
　　窗外，边市的灯火彻夜通明。曾经的血与火，终于化作了茶与盐的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