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91、第九十一章 潜龙在渊

　　时光如水，在墨城静谧而紧张的氛围中悄然流逝。转眼间，慕容清羽已在听雪轩静养了一月有余。

　　在苏晚晴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墨城顶尖药物的调理下，他身上的外伤大多已愈合结痂，只留下几道深刻的疤痕，如同铭刻在身的战斗印记。内腑的震荡也渐渐平复，只是那日强行催谷内力、又自绝崖坠下造成的根本损伤，恢复起来极为缓慢，需得日日运功调息，温养经脉，急不得。

　　这一月间，北疆的局势并未因慕容清羽的蛰伏而平静，反而暗流愈发汹涌。

　　朝廷以“剿匪靖边”为名，持续向北疆增兵，尤其是血狼营的活动愈发频繁嚣张，对各个部落和城镇的监控与渗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朔风城钦差失踪案（张承弼）和苍云山围剿“悍匪”（慕容清羽）两件事，如同两根毒刺，深深扎在萧煜宸的心头，让他对北疆的猜忌与杀意达到了顶点。

　　据墨卫多方打探来的情报，萧煜宸似乎已经认定慕容清羽未死，并且与北疆某些势力勾结。他一方面严令赵贲加大搜索力度，甚至不惜与一些原本保持中立的部落发生摩擦；另一方面，则开始着手调整北疆大营的高级将领，试图将更多“不听话”的旧部替换成自己的心腹。

　　“萧煜宸这是要彻底掌控北疆，铲除所有不安定因素，为他可能的‘后路’做准备。”慕容渊将一份最新的情报放在石桌上，声音冷冽。他口中的“后路”，自然是指那封密信一旦公之于众，萧煜宸可能面临的众叛亲离与皇位不保。

　　慕容清羽坐在他对面，虽然脸色依旧比常人苍白些，但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已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锐利，只是那锐利之中，沉淀了更多经历生死后的沉稳。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形比受伤前清减了几分，却更显挺拔如松。

　　“他不会得逞的。”慕容清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北疆的将士，并非人人都是他的走狗。忠良之后，心怀正义者，大有人在。”

　　这一月，他并非完全与世隔绝。通过墨桓和苏晚晴，他了解着外界的动向，也通过慕容渊，开始更深入地接触墨城的核心力量，以及那些与墨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或明或暗对朝廷不满的势力。

　　他看到了墨城庞大的情报网络如何高效运转，看到了墨卫精锐如何严苛训练，也看到了慕容渊这些年为了复仇与自保，所经营下的、远超他想象的庞大潜势力。这不仅仅是武力，更是一张覆盖北疆乃至渗透帝都的、无形而强大的网。

　　“白云部那边如何？”慕容清羽问道。与白云部的盟约，是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一步棋。

　　“苏德族长是信人。”慕容渊道，“他已暗中联络了乌苏尔草原上另外两个与白云部交好、且对朝廷压迫不满的中型部落，初步达成了共同进退的意向。并且，他利用草原贸易的渠道，为我们提供了不少急需的战马和皮甲。□□那小子，更是几次派人送来消息，询问你的伤势，摩拳擦掌等着跟你并肩作战。”

　　提到□□，慕容清羽冷峻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个豪爽直率的草原汉子，是他在危难中结下的宝贵情谊。

　　“我们的力量在凝聚，但萧煜宸的力量也在向北疆倾斜。”慕容清羽冷静地分析，“时间拖得越久，他对北疆的控制就越强，我们的起事难度就越大。三叔，我们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慕容渊点了点头，灰琉璃色的眼眸中精光闪动：“不错。密信是杀手锏，但如何使用，何时使用，至关重要。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这封信发挥最大威力，并且能让我们顺势而起，掌控局面的契机。”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手指点在帝都的方向，然后缓缓向北移动，划过陇安郡，朔风城，最终落在乌苏尔草原与北疆大营的交界处。

　　“萧煜宸多疑残暴，其根基并非牢不可破。朝中仍有忠于先帝、对其不满的老臣，军中亦有念及慕容家旧情的将领。我们要做的，不是硬碰硬，而是……点燃导火索，让积压的矛盾，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彻底爆发。”

　　他看向慕容清羽：“你的伤势还需将养，但有些事，可以开始准备了。墨城的力量，需要更有效地整合。与白云部及其他潜在盟友的联系，需要进一步加强。还有……清霜那丫头，也是时候让她知道更多，承担起她作为慕容家女儿的责任了。”

　　慕容清羽神色一肃：“清霜她……”

　　“她很好，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和聪慧。”慕容渊道，“这些日子，她跟着墨桓学习处理情报，进步神速，对北疆各部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她似乎……对联络草原各部，有着一种天生的亲和力与敏锐度。”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通报声，是慕容清霜来了。

　　慕容清羽示意让她进来。

　　慕容清霜（如今已完全适应了这个名字和身份）穿着一身利落的骑射服，头发束成简单的马尾，显得英姿飒爽。她脸上少了初来时的迷茫与彷徨，多了几分自信与沉静，只是看到慕容清羽时，眼中依旧会流露出全然的依赖与关切。

　　“哥哥，三叔。”她行礼后，走到慕容清羽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才松了口气，“哥哥今日气色好多了。”

　　“嗯，已无大碍。”慕容清羽温声道，“听三叔说，你最近进步很大。”

　　慕容清霜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但眼神明亮：“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起哥哥和三叔承担的，还差得远。”她顿了顿，看向慕容渊，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三叔，我按照您的吩咐，梳理了与白云部有贸易往来的几个小部落的情况，发现‘黑水部’和‘风鸣部’的族长，对朝廷近年提高赋税、强征牧马的行为极为不满，或许……可以尝试接触。”

　　她条理清晰地将两个部落的情况、族长性格以及可能突破的点一一陈述出来，显然下了一番苦功。

　　慕容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做得不错。此事便交由你跟进，让墨桓协助你。记住，谨慎为先，宁可慢，不可错。”

　　“清霜明白！”慕容清霜郑重点头，眼中充满了被委以重任的激动与决心。

　　慕容清羽看着妹妹的成长，心中既欣慰又有些酸涩。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被迫卷入这血腥的权谋与复仇之中。但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无从选择，只能面对。

　　“清霜，”他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嘱托，“前路艰险，你要学的还很多。凡事多听三叔和墨桓的意见，保护好自己。”

　　“哥哥放心，我会的。”慕容清霜用力点头，眼神坚定，“慕容家的血不会白流，父亲的冤屈，一定要洗刷！”

　　兄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多言，那份共同的血脉与仇恨，已将他们的命运紧密相连。

　　慕容渊看着眼前这对历经磨难的侄儿侄女，冰冷的心湖深处，似乎也泛起了一丝微澜。他转过身，再次望向舆图。

　　潜龙在渊，终有腾空之日。
　　而搅动风云的序幕，已由新一代的慕容氏，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