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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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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与下水道歌声的无声交流后,幸歌的行动有了全新的焦点。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异常现象的感知者或调查者,她开始尝试成为一个微妙的“编织者”——用她细腻的共感能力,去触碰那些游移在现实边缘、尚未定性的脆弱存在,引导它们偏离既定的悲剧轨迹,朝向未知却充满可能性的方向。
她发现学院里这样的“碎片”远比想象中多。它们如同思想的蒲公英,从集体潜意识的土壤中萌发,却大多因无人问津而迅速枯萎,或是在遗忘的角落里扭曲变形。
在废弃音乐教室的钢琴里,她发现了一段卡在琴键之间、不断重复某个悲伤乐句的“音乐幽灵”。它源于几十年前一位天才学生未完成的遗作,执念让这段旋律拥有了残响。幸歌没有试图驱散它,而是花费数个下午,用共感轻轻“哼唱”出那段乐句可能走向的、更加明亮的变奏。渐渐地,那重复的旋律开始变得灵活,偶尔会自行衍生出新的音符,仿佛在迷茫中找到了新的方向。
在体育馆后墙常年不散的阴影里,她感知到一个由“对失败的恐惧”凝聚成的小型阴影团块。它吸收着学生们运动失利的沮丧情绪,变得愈发沉重。幸歌没有召唤莎菈来清除它,而是选择在黄昏时分,坐在不远处,静静地向着那片阴影传递出对“努力过程”的肯定与对“下一次尝试”的鼓励。几天后,那团阴影虽然没有消失,却不再主动吸取负面情绪,颜色也淡了一些,甚至偶尔会模仿路过学生成功击球时的动作轮廓。
这些改变极其微小,如同在浩瀚的黑暗中点燃了几星烛火,无法照亮整个夜幕,却真实地存在着。
莎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行动,但并未阻止。一次在走廊擦肩而过时,莎菈的声音细微地传入幸歌耳中:“小心点,编织者。善意有时也会编织出意想不到的陷阱。” 语气是提醒,而非警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认可。莎菈自己,在经历了轮回伤痕的愈合后,似乎也在用新的眼光审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然而,幸歌深知,这些微小的“编织”并不足以撼动欧蒂娜。她需要更决定性的证据,证明“自由意志”与“可能性”所能创造的奇迹。
转机出现在一个雨夜。
她接到骨制耳塞里莎菈传来的紧急信息——学院钟楼顶部,出现了一个极不稳定的高能量反应,并非 Echoes,也非已知的任何异常类型,其波动……与幸歌的共感力有某种奇异的共鸣。
幸歌立刻赶往钟楼。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她沿着盘旋的古老石阶向上奔跑。越是靠近顶部,那种共鸣感就越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钟楼顶部的钟室大门洞开,里面没有钟,只有一片混乱的能量漩涡。而在漩涡中心,悬浮着一个让幸歌瞳孔骤缩的身影——
是那个镜中的倒影!
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实,几乎与幸歌别无二致,但身体边缘依旧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光芒。她闭着双眼,脸上不再是全然的麻木,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度痛苦挣扎的表情。她的身体正在从内部散发出狂暴的能量,撕裂着周围的空间,那些撕裂的缝隙中,闪现出无数个“幸歌”可能经历的、破碎而痛苦的“结局”片段:被 Echoes 吞噬、在里世界迷失、能力失控崩溃、被学院“处理”……
这个倒影,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从镜中“溢出”到了现实!她不仅是“停滞”的象征,更像是一个汇聚了所有不幸可能性的悲剧集合体!她此刻的失控,正是因为承载了太多负面的“可能性”,即将彻底爆发,其威力足以将整个钟楼乃至周边区域拖入混乱的时空乱流!
莎菈站在不远处,空间力场全开,艰难地稳定着钟室的结构,阻止能量进一步外泄,脸色苍白。“幸歌!她的核心是无数个‘你的’绝望终点!我无法强行压制,那会引发更剧烈的爆炸!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你‘不结束理由’最残酷的反驳!”
幸歌看着那个挣扎的、承载了所有痛苦未来的“自己”,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恐惧沿着脊椎爬升。如果连“可能性”本身都充满了如此多的痛苦与绝望,她还有什么理由要求故事继续?
就在这时,那个倒影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依旧空洞,却倒映出下方幸歌苍白的面容。
“看……这就是……结局……” 一个破碎的意念,直接砸入幸歌的脑海,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嘲弄。
无数痛苦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向幸歌,试图将她拖入同样的绝望深渊。
幸歌几乎要跪倒在地。否定它?消灭它?莎菈可以做到,但那等于否定了所有“可能性”,承认了欧蒂娜的“结束”才是正确的。
不。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那个倒影的眼睛。雨水混合着汗水从她脸颊滑落。
她想起了下水道里开始变得轻快的歌声,想起了钢琴键上衍生出的新音符,想起了阴影团块模仿成功动作的笨拙轮廓。
她想起了自己对欧蒂娜说“不想结束”时的那份心情。
她向前走去,无视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无视莎菈惊愕的阻止。
她没有构筑屏障,没有发动攻击。她向着那个汇聚了所有不幸的“自己”,完全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将过去几天里,所有那些微小的、温暖的、关于“生长”的瞬间——听到歌声的喜悦,引导旋律的专注,鼓励阴影的平和,以及那份找到方向的坚定——所有这些由她自身的“自由意志”所创造出的、与既定悲剧截然不同的“可能性”,毫无保留地、如同馈赠般,传递了过去!
这不是对抗,而是分享。
是将她所发现的、“生长”的理由,分享给那个只懂得“停滞”与“终结”的倒影。
“看……”幸歌在精神层面轻声回应,“这不是……唯一的结局。”
那股温暖、微弱却坚韧的“生长”之力,如同春风,吹入了由无数绝望凝结的冰封核心。
镜中倒影那狂暴的能量猛地一滞。
她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剧烈的波动。她看着幸歌,看着那些被传递过来的、色彩迥异的记忆与情感,脸上挣扎痛苦的表情渐渐凝固。
她承载了无数悲剧的终点,却从未接触过……这样的“过程”。
一滴晶莹的、并非雨水的液体,从倒影的眼角滑落。那滴泪水在脱离她脸颊的瞬间,便化作了点点纯净的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从边缘化作同样的星光,开始消散。但这一次,不再是湮灭,而像是一种……融合,或者说,回归。
她那承载了无数痛苦可能性的“信息”,如同被净化和稀释般,流回了幸歌所在的这个“主体”,流回了这个选择“生长”的现实轨迹。
狂暴的能量漩涡平息了。钟室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雨声敲打古老砖石的声音。
倒影彻底消失了。
在她最后消失的地方,悬浮着那张空白塔罗牌。它缓缓飘落,被幸歌接住。
牌面之上,不再只有一点星芒。那点星芒的周围,开始浮现出极其细微的、银色的藤蔓花纹,如同生命的脉络,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
莎菈撤去了力场,走到幸歌身边,看着那张发生变化牌,眼神震撼。
“你……‘编织’了她。”莎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将她代表的‘终结’可能性,重新‘编织’回了你选择的‘生长’轨迹中。”
幸歌握紧手中温暖起来的塔罗牌,感受着体内某种难以言喻的圆满感。她不仅找到了“不结束的理由”,她更用实际行动,将最强大的“反论”——那个悲剧集合体的倒影——转化为了自身存在的一部分。
她看向窗外的雨夜,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与那位名为欧蒂娜的“作者”对话。
看,这就是“角色”自己选择的道路。它或许充满荆棘,却也能绽放出连你都未曾预料的花朵。
这,难道不正是故事最迷人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