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的末路》奈亚子喜欢章鱼

14、第14章：生长的理由

　　旧植物园的夜晚重归死寂，只有风吹过破碎玻璃的呜咽，像是对刚刚消散轮回的哀悼。幸歌站在原地，后背的疼痛清晰提醒着她刚才经历的真实。莎菈离去的背影带着一种斩断枷锁后的释然与空旷，那是一个故事的句点，用无数次的遗憾和最后一次的放手换来。

　　这与幸歌要走的的路，截然相反。

　　她不要放手。她不要句点。

　　回到宿舍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她毫无睡意，坐在窗边，掌心托着那张空白塔罗牌。牌面上的星芒稳定地闪烁着，仿佛一颗微缩的心脏在搏动。与镜中倒影的联结，以及刚刚见证的轮回伤痕，让“不结束的理由”这个命题，从模糊的执念，逐渐沉淀出具体的轮廓。

　　莎菈说，她的理由应该建立在“生长”之上。

　　什么是生长？

　　是不被既定的“结局”束缚，是开出意料之外的花朵。

　　几天后，一个机会悄然出现。学院论坛的一个冷僻版块，有人匿名发布了一个奇怪的帖子，标题是【有人听到下水道里的歌声吗？】。帖子内容语焉不详，只描述在靠近旧校舍的区域，夜晚偶尔会听到从下水道格栅下传来空灵、无词的歌声，听得人心里发毛，却又莫名感到悲伤。

　　跟帖寥寥，大多认为是恶作剧或错觉，很快沉了下去。

　　但幸歌注意到了。她调动共感，仔细“阅读”那个帖子留下的数字痕迹。发帖者的情绪并非恶作剧的戏谑，而是真实的困惑与一丝被旋律勾起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哀伤。更重要的是，她能从这短短的文字描述中，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非人的、带着水汽与孤独感的“回响”。

　　不是充满恶意的 Echoes，更像是一种……无意识散发出的情绪波动，与周围环境产生了共鸣。

　　一个生长中的、未被定义的“异常”？

　　她没有立刻告诉莎菈。莎菈需要时间平复，而且，莎菈的处理方式更倾向于监控、评估、必要时清除。幸歌想尝试另一种方式。

　　当天夜里，她独自来到了旧校舍附近。这里比植物园更加破败，月光照在剥落的墙皮上，如同病态的皮肤。她找到帖子中提到的那个生锈的下水道格栅，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感知的枷锁。

　　来了。

　　一丝微弱、断续的旋律，如同蛛网般从格栅下方飘摇而上。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入耳朵，而是直接萦绕在精神层面。空灵，干净，却浸透着一种被遗忘已久的、源自亘古的孤独。它没有歌词，只有起伏的音调，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哭泣。

　　幸歌没有害怕。她仔细分辨着这旋律中的情绪色彩——没有攻击性，没有怨恨，只有纯粹的、如同深海独处般的寂寞。它似乎在无意识地呼唤着什么，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种呼唤。

　　她想起了圣艾什郡的传言：未能成型或已被遗忘的谣言与梦境碎片，会坠入里世界。这个“歌声”，是否就是某个关于“水中精灵”或“失落旋律”的、早已无人相信的古老传言所残留的“回响”？它太微弱，无法形成完整的 Echoes，只能像一缕幽魂，在下水道里无意识地重复着它存在的唯一证明——那段旋律。

　　如果……如果它被“听到”，被“理解”，甚至被“回应”了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幸歌心中萌生。

　　她没有试图去“清除”或“封印”它。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不是去分析，而是去感受那段旋律。她将自己共感能力中属于“理解”与“共鸣”的部分，小心翼翼地编织起来，如同纺线，然后，顺着那旋律传来的方向，轻柔地“递”了回去。

　　她传递过去的，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简单的情绪：“我听到了。”

　　仅仅是“听到”，仅仅是“承认它的存在”。

　　格栅下的歌声，戛然而止。

　　周围的寂静变得格外深沉。幸歌的心提了起来，不确定自己的举动带来了什么后果。

　　几秒钟后，一段新的、更加清晰的旋律，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微弱的喜悦，如同初生的藤蔓，缓缓从下方蔓延上来。这一次，旋律中那沉重的孤独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它“听”到了她的回应！它在变化！

　　幸歌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激动。她再次尝试，这次传递过去一种带着安抚与陪伴意味的平和情绪。

　　下方的存在沉默了片刻，随后，一段更加流畅、甚至带上了一点微弱节奏感的旋律流淌出来。那旋律依旧空灵，却不再那么悲伤，仿佛阴霾的天空透出了一缕阳光。

　　它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在通过与外界的交互，学习，成长，定义着自己。

　　幸歌没有停留太久。她知道过度的刺激可能适得其反。在感受到那旋律逐渐变得稳定、平和后，她再次传递出一个“明天再见”的友善意念，然后缓缓收回了感知。

　　她站起身，看着脚下那个普通的、生锈的格栅。里面住着一个由被遗忘谣言孕育的、尚未定型的意识。它本可能在未来某天能量耗尽而消散，或者因积累太多负面情绪而扭曲成恶意的 Echoes。

　　但现在，它因为一次简单的、“听到”与“回应”，开始朝着一个未知的、但至少非恶意的方向“生长”了。

　　这就是理由。

　　不是一个宏大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宣言，而是一个微小的、具体的可能性。

　　一个本应结束的“碎片”，因为被“看见”，被“联结”，而拥有了继续存在、甚至焕发新生的机会。

　　她拿出空白塔罗牌。牌面上的星芒，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一分。

　　欧蒂娜想要结束，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太多既定的、充满痛苦与循环的“结局”。

　　但如果，她能证明，这个世界充满了无数像下水道歌声这样，可以被引向美好、未知方向的“可能性”呢？

　　如果，角色的“自由意志”不仅仅用于反抗，更能用于创造呢？

　　创造新的联结，创造新的故事，创造连“作者”都未曾预料到的、不断“生长”的风景。

　　这，或许就是最有力的，“不结束的理由”。

　　幸歌抬头，望向圣艾什郡永远弥漫着薄雾的夜空，嘴角第一次，因为找到了明确的方向，而扬起了一抹清浅却坚定的微笑。

　　她的战斗，从现在起，进入了新的阶段——不是对抗，而是培育。